郁润青从玉卿台离开后,回了一趟小拂岭,临傍晚前又去了一个地方。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来,稍微有那么一点小忐忑,不过到底从小跟着郡主娘娘四处应酬,见过些世面,懂得些世故,不至于打怵到连门都不敢进。
郁润青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心绪,拎着手里的食盒走到了院中。
趴在窗前书案上练字的瑶贞第一个瞧见了她,忙从窗里探出头道:“润青师姐!”先是惊讶,而后才问:“你怎么来啦?我师姐没回来啊。”
此处便是登云峰,闻掌教的仙府,亦是陆轻舟由孩童成长至今的地方。
目之所及,这院中除了瑶贞再没旁人。郁润青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前两日听你师姐说,闻掌教想吃家乡的鱼饺,我之前恰巧从一本食谱上看到过方子,就去河里捕了几l尾新鲜的鲢鱼,照着那方子试着做了做。”
“原来是这样啊。”瑶贞笑道:“那可不巧了,我师父偏今日有事不在家。”
“闻掌教不在?”
“是啊,今日家里只有我和小师兄,他在后山……”
瑶贞话未说完,就见郁润青长舒一口气,仿佛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瑶贞疑惑了,问道:“你不是特意来给我师父送鱼饺的吗?怎么她不在家,你还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郁润青道:“劫后余生?不至于吧。其实我是犯愁,见了你师父不知道该说什么。”
瑶贞道:“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呗。”
瑶贞就是因为心地纯良,没有杂念,修习剑道才会一日千里,郁润青也不指望她懂得这当中的人情世故,只将食盒放到书案上,嘱咐道:“我在这食盒底下放了寒冰石,鱼饺是冻好的,吃的时候拿热汤一滚就差不多了。”
瑶贞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就在郁润青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瑶贞又忽然唤住她:“润青师姐,你等一下。”
“还有事吗?”
瑶贞绕了一圈走出门来,快步进了对过的东厢房,从一面立柜里取出几l件衣裳,装到包袱里拿给郁润青:“这是山下送来的新冬衣,他们不知道我师姐如今在你那住,就给送到登云峰来了,我好几l次要带过去,总是忘记。”
郁润青的心思却不在这几l件冬衣上。
方才瑶贞一开门,她就注意到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那字迹,她实在是眼熟得很,而瑶贞又是从那间屋子里取出了陆轻舟的衣裳。郁润青不禁问:“你师姐之前是住在这吗?”
“是啊。”瑶贞很热心肠:“我师姐是师父的首徒,自来登云峰就住在东厢房。”
郁润青朝瑶贞弯眸一笑:“那我能进去看看嘛?”
按说没有主人的应允,她的屋子任谁都不能进,可对于郁润青,瑶贞实难说出一个“不”字,毕竟郁润青对她从来有求必应,又一想到师姐这一向几l乎都是住在小拂岭
,日常用的物件也早就陆陆续续地搬过去,如今屋子里也不剩什么。
那一间半空不空的屋子,进去看看又何妨呢?
这些念头在瑶贞脑子里一瞬而过,她几l乎是立刻应道:“好啊,你看,我去给你沏壶茶。”
闻掌教是个酷爱整齐利落的人,不喜杂物堆放,偌大的庭院里亦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景观,甚至花草树木也不见丝毫,唯有严丝合缝的青石砖漫地而行,从屋外到屋里,平整的犹如一整块奇石。
郁润青迈过门槛,只见供桌上摆着一尊漆木剑架,剑架上放着一把看上去毫不出奇的素银长剑,两相一比较,倒好像是剑架更不凡一些。
是了,闯山门那日陆轻舟手里拿的正是这把剑。郁润青摸了摸冰凉的剑柄,复将目光转入内室,只见格栅两侧皆挂用黄绸子束起来的轻纱帐,和小拂岭的几l乎一样。
陆掌教很不喜欢蚊虫,夏日里总要将这纱帐放下来,便无需再紧闭房门,可以乘凉入睡。
再往里面,是挨着窗的一张书案,大抵是因为使用了数十年不曾换过的缘故,已然很是陈旧了,就连书案上的一应物件也是如此,有一种温润质朴的陈旧。
傍晚的夕阳穿透窗棂照射进来,微风拂动轻纱,视线扫过她的砚台,她的笔洗,她的镇纸,郁润青似乎看到年少时的陆轻舟坐在那张书案前读书习字。
不过……
郁润青目光一定,紧盯着摆在笔格后的青釉裂冰印奁,少倾,将那拿起来印奁往底下一瞧,果然是盛宝斋的款识铭文。
这盛宝又通圣宝,是天子御赐之物,每至逢年过节,九州各地的亲贵都会收到一批皇帝分赏的节礼。岭南候府虽不算亲贵,但有豹贵妃这一层关系在,每年收到的也不少,而这部分赏赐并无过多局限,当做人情另送出去也无伤大雅,对于手头紧俏的郡主娘娘而言,实为天降甘霖,她可没少用这盛宝斋的瓷器变换现银。
郁润青也是有样学样。刚来问心宗那几l个月,吃不好喝不好还处处受限制,她实在没法子了,就偷跑到长平城将这印奁给当了。
事情奇就奇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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