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顶皂色轿子低调停在了卫府后门。
轿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通身隐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由卫府管事卫福亲自引着,经后门往卫府松风院书房而去。
“杂家给首辅请安了。”
来人虚虚行了一礼,揭下斗篷,露出一张白胖脸,竟是现任司礼监掌印,内廷大总管曹德海。
卫悯坐在书案后,问:“曹公公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首辅折煞老奴了。”
曹德海面上陪着笑,道:“老奴过来,自然是有‘要事’禀报首辅。只是这事儿事关重大,老奴只能对首辅一人说。”
说完,他目光闪动,往立在后面的卫福身上看了眼。
卫悯并无特别反应,反而审视着曹德海,不紧不慢整了整袖口,道:“既如此,曹公公应当去韩府才对,怎么反而来卫府?”
曹德海干笑两声。
“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老奴以前糊涂,选错了枝头,眼下是迷途知返,悔不当初,只要首辅肯给老奴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老奴必全心全意效忠首辅。”
卫悯这才抬了抬手,示意卫福退下。
待曹德海离开,卫嵩与卫寅一道进来,听过曹德海所禀消息,二人皆是一惊。
“这顾凌洲是疯了么,竟敢旧事重提,意欲推行一个已经废止掉的、叛国罪人的旧法!父亲,若顾凌洲执意而为,可如何是好?”
卫嵩皱眉道。
顾氏的影响力不可小觑,若真要重新丈量田亩,第一个受冲击的就是户部和他这个户部尚书。
卫悯端起案上茶盏,徐徐饮了口茶,没有回答卫嵩,而是忽道:“陆允安死了有十年了吧。”
这三字在大渊一直是禁忌。
而因为牵涉到另一人,在卫氏内部也是禁忌中的禁忌。
卫寅一怔,心头忐忑不敢接话,卫嵩则冷哼:“十年又如何,还不是有人替他招魂!”
“父亲好不容易带领卫氏和诸世家走到如今地位,若真开始推行那劳什子旧法,世家还如何在朝中掌握话语权。”
卫悯淡淡道:“已经死了十年的人,想要招魂谈何容易。”
卫寅这才小心翼翼开口:“父亲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
“本辅急什么。”
卫悯一笑,意味深长道:“顾凌洲一心为国,想出此法不奇怪,只是这世上容不下陆允安的,又何止是本辅与世家。他想破旧立新,也得推得动挡在面前的巨石才行。”
说到此,卫悯话锋一转,问:“户部的事解决得如何了?”
卫嵩恭敬道:“父亲放心,不过是几l个不知好歹的商户而已,孩儿自有法子解决。”
“什么法子,把他们全部都杀了,还是统统关进兵马司的大牢去?”
卫悯目光冷厉压下,道:“治家治国,最重要的是衡平二字,这种时候激怒民心,于世家与你这个户部尚书毫
无益处。你待会儿便亲自往各家走一趟,让他们将良辰宴款项全部归还户部,用以偿还商户。”
卫嵩不敢相信抬头。
“可如此一来,世家脸面何存?世人岂不会以为咱们世家怕了皇帝?”
卫悯直接冷哼。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世家要做的是收揽人心,而非赶尽杀绝,若大渊真的倾覆,你以为世家还有立足之地么?下次你若再干这样的蠢事,这户部尚书也不必再做了!”
卫悯语气沉怒,卫嵩低下头,不敢再争辩。
出了松风堂,卫寅佯作叹息道:“良辰宴的银子素来是户部出,如今大哥刚升任户部尚书,便要改规矩,把银子讨回来,怕是不容易啊。”
卫嵩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卫瑾瑜坐在廊下悠闲喂鱼。
明棠走过来,在栏杆处停下,将良辰宴之事禀了一遍。
“听闻是顾阁老亲自入宫请的旨,旨意一下,北镇抚就联合督查院的御史一道进了户部。卫悯也发话,让世家将银子归还。这场风波,看来很快就能平息了。”
卫瑾瑜将手中抓的饵食抛下,一尾尾红色锦鲤再次拥聚过来争食。
“这可未必。”
卫瑾瑜拍了拍手,一扯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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