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逆子!”
乾圣帝抄起桌上的卷宗就朝惟明当头砸去,简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咆哮道:“你是存心要气死朕吗!”
惟明将卷宗接在怀中,平静地道:“父皇息怒。”
“你为什么……”乾圣帝捂着心口,直喘粗气,双眼死死地瞪着他,“为什么就不肯服软听话!迟莲究竟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为了修仙连皇位都不想要了?!”
惟明手里握着那份卷宗,耐心理好了翻卷褶皱的书页,将它收拾平整,才不疾不徐地道:“儿臣自幼长于乡野,只知修仙问道,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并不懂治国理政,但也明白世间有个最朴素的道理,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令横行不法者伏罪,还冤屈之人以清白,惩奸除恶,扶正祛邪,这是自古以来平治天下的公理。”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自当由父皇与朝廷诸公悉心考察,树嫡立长、择贤选优,以慰万民之望。”
“家国之本、法度之义,这两件事原本就是不可动摇之物,无论哪件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儿臣不想选,而是它们根本就不应该拿来做选择。”
“让父皇以此一事来垂问儿臣,是儿臣的失职。儿臣才干不足以担负千里之任,又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只能退居山野,修身慎行,恳请父皇开恩。”
他说完这番话,便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金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乾圣帝实在没有料到惟明是个这么执拗的性子,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寸步不让,可若是抛开父子身份,纯粹以皇帝的角度去评价,他又的确是最符合心意的继承人。
毕竟在唾手可得的皇位面前,还有几个人能想得去“正义”呢?
他想试探惟明,用权位引诱他,把他摆布成温驯的棋子,可最终试探出来的并不是他预料之中的任何答案,却比所有答案都要坚硬顽强。
乾圣帝胸膛起伏,沉默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厉声斥道:“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既然书读得少,就回去多读些圣贤书,好生学一学为臣处世的道理,再敢满口出家归隐之类的胡话,朕决不轻饶!”
惟明老老实实地道:“儿臣遵命,谢父皇隆恩。”
他抱着卷宗告退离去,刚走到一半,又听见乾圣帝在后头说:“把卷宗留下,谁让你带走了?”
惟明:“……”
待他离开以后,尚恒从外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叫人换了茶,又点上了新香。乾圣帝倚着迎枕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忽然对他道:“你去贺相家里,让他给端王找些书读,拉张单子,要什么书去内书房里挑,挑好了送去端王府,不要叫别人知道。”
尚恒躬身应是,见他没别的吩咐,利索地出门办事去了。
后宫,昭阳殿内。
博山炉内轻烟袅袅,满室氤氲着温沉的香气,婕妤燕氏独自坐在珠帘后,闭着眼睛信手弹拨琵琶,奏起一支不知名的小调。待香烟燃
尽、一阙歌罢,她款款起身走到案前,俯身以蝇头小楷写下一封短短的字条,卷起来封入竹筒,叫丫鬟双成进来,道:“你去把这个交给披香宫的李益公公,动作轻些,别惊动了旁人。”
双成一撇嘴,不大情愿地嘀咕道:“他们宫里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咱们呢,只怕奴婢一进去,便要跳起来叼人了。”
燕婕妤宛然一笑,眸光流转,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妩媚之意,直令双成也为之酥倒,温声道:“快去吧。”
双成红着脸低头跑了。
燕婕妤笑意更深,慢慢地踱至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任由冷风卷走满室沉香。
她经行之处,镂空的鞋底中洒下香粉,在石砖地面上留下了一串莲花形状的印痕。
康王府内。
岁末天寒,乾圣帝身体又尚未恢复,仍在罢朝期间,康王乐得自在,不能出去游猎,便在家中暖阁里与姬妾们饮酒作乐。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家中下人忽然来报吴尚书到访,康王于是随手抓了件外裳披在身上,摇摇晃晃地迎了出去,未进门先笑道:“什么风竟把外祖吹来了?”
吴复庸一看他这副衣冠不整的德行,眼皮子就突突直跳,又闻见他满身酒气,不由得出言劝诫道:“陛下龙体抱恙,正在休养期间,殿下却在家中宴饮,这要是叫陛下知道了,岂不是伤了你们父子君臣的情分?”
“没事,家里下人的嘴都严得很,父皇不会知道的。”康王不甚在意,“这大冷的天,难道他还会拖着病体专门跑到我府里来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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