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与华跟人较劲似的,一个劲的往前走,根本不看方向,沈知澜默默在后面跟着,顺便给护卫队当坐标。
沈与华狂奔几里地后,总算走累了,沈知澜快步跟上,也不出声说话,就这么跟着。反倒是沈与华,憋在心口的那口气消散后,主动提起,“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搬出来?”
他住在望江楼的时日,已经被前后几波人问候过了,关系或远或近,总是少不了这个问题。
沈知澜叹口气,“我倒是想问来着,可要是真问了,怕不是直接就被推出门外去了?我又不傻。”
沈与华冷哼,他倒是聪明,没步上那些劝诫者的后尘。
“劝人的话一堆一堆的,既有大道理,又有真情实感,说不准还有切身经验,劝导人向前看,一切都会好的。可再切实的经验,那些人始终不是自己啊,怎么可能代替自身的感受?”
沈知澜慢慢说着,“我带入一下自己,要是我碰到类似的事......”他真情实感的带入,要是突然冒出个大哥来要取代自己的位置,夺走自己的亲人和姐妹,一股酸涩感顿时弥漫开来,让他想想都难受。
“完了,那我现在肯定躲哪儿哭呢,谁找我,我烦谁。”
沈与华脑袋偏过去,闷闷笑着。
“所以劝你干嘛,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慷他人之慨,没意思。”
“那些人也是有你的口齿伶俐,或许我还真能听进去。”
“什么口齿伶俐,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其实也是很简单的事。”
沈与华沉默许久,又道,“那他呢?”
沈知澜转了一圈,才明白沈与华说的是宁安,“他啊,现在估计觉得白天出的是月亮,晚上亮堂堂,苹果长在草地上吧,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差不多了。”
“等等,苹果不是长在草地上吗?”
“苹果是挂树上的!而且没什么叶子,果子结的非常密!等等话题是不是歪了?我就是形容一下宁安的震撼感!”沈知澜强行把话题扭过来,“本来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突然变了,很少人能够平淡接受,就好像创口,就算长好了结疤了,跟原来的皮肤始终不一样的。”
沈与华低头看手背,上面被弓弦劈过,当时就肿了,疼的七八天不能用手,即使用了最好的药膏还是留疤,这就是愈合和成长么?
“可就算留疤了又怎么样,皮肤还是长好了,还是能用!人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不受伤的,该掉泪掉泪,该涂药涂药,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好了!”
沈知澜突然一指面前的人群,“瞧!他们也在一点点“痊愈”!”
大概老天爷也在指路,沈与华不辩方向的乱走,居然就走到青葵巷了。
这个地名从前不会记在尊贵世孙的脑袋里,经此一役,却刻下重重的痕迹。
青葵巷被烧,已经过去一段时日,经历过发泄,哭泣,暴怒后,百姓们开始借着残留的墙壁搭起窝棚暂避风雨,还有人在整理被
烧黑的断壁残垣,企图从里面找到值钱的物件。
沈与华就亲眼看见有中年汉子,呼唤家里的几个小孩搬开一块断掉的横梁,小心抖掉上面的落灰,得意洋洋扬起手里的半块毯子,“看,毯子还剩一大半!”
中年汉子拿着边缘被烧焦又被泼水,灰扑扑又难看的毯子,在几个孩子身上比划着,“改一改剪一剪,还能给你们用。”
小孩在毯子上的洞钻进钻出,洞刚好是他的脑袋大小,他钻的起劲,最后挨了一巴掌,“去去去,弄坏了晚上你们盖屁啊!跟我过来,继续翻东西,我记得毯子旁边还有一件棉衣来着.....”
孩子们在砖瓦上来回走动,齐心协力搬东西,又或者挨上两下,被骂几声。但他们始终没有气馁,笑声一直在周围环绕。
沈与华潸然泪下。
他起初还试图维持体面,但谁能控制住情感的宣泄?越制止阀门越是不服从控制,泪水一串串滚下,他干脆放声大哭,哭的越来越伤心。
哭吧哭吧,痛苦才会让人哭泣,可痛苦,也是活着的证明呐!
沈与华哭了一刻钟,声音慢慢小了,他红肿着眼睛转过来问,“我想弥补他们,应该怎么做?”
沈知澜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想弥补他们也简单,你亲力亲为,帮他们重建家园好了,不用护卫不用家里。砖瓦,你去找铺子谈,人力,你去找天桥的泥瓦匠,看着他们一点点的重新把屋子修好,再布置好家里,给他们够用半年的粮食,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么?”
“这可不简单,任何事都要你自己去做,不能假手于人,等你能拉来砖瓦再说吧。”沈知澜拍拍他,“虽然我也不懂,但是你可以找我商量。”
“找你还是算了吧,总感觉你会把人带坑里。”
沈知澜故作生气,刚才还开导你呢,这会儿就开始涮我了?
*
不管如何,沈与华找到了新的目标,打算先从重建青葵巷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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