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回了个“我没事只是有点发烧”,切到越清的对话框那去,也没想太多,直接点了个语音通话。
越清那秒拒绝,项葵还没来得及愣,一个视频就打过来了。
凌晨,他微弓着腰靠在床头,垂着眼靠近了看她。神色清明,里面衣服换了,外套就搭在床头,随时一穿就能走。
之前他和自己说过无意间看到没刺定位距离的事,2.6千米,这距离要说近也不近,要说远也不远。有心人眼里,隔着半座城都不算远;无心人眼里,换个房间倒杯水走几步的功夫都够呛。
“对不起。”项葵一出声,嗓子都变调了,“我没看到。”
“怎么了?”这头光线太昏暗,越清听她声音不对,眉跟着皱起来,“哪不舒服?感冒了?”
“有点烧。”
“几度?”
“刚才是三十七多……”项葵感觉自己像是个被风干的丑橘子,嘴唇又干又疼,吞咽一下,又出于私心似的补上
() 句(),“现在……没测。”
她其实心里是知道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加上后半句,越清会过来找她。
大概吧?
越清停了下,没想什么,直截了当地伸手去捞外套,拉链打在柜上,发出细微声响。外面还下着雨,他拎了把车钥匙,开门见山又不容置疑道:“702对么,密码多少?”
项葵:“太晚……”
越清打断:“密码。”
她抿了抿唇,报:“149325。”
嘟嘟两声,视频电话挂断的空隙里,项葵昏昏欲睡地闭着眼,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又或许是烧又严重了点,她只感觉浑身的不适感在疯狂放大,就没一个地方是不痛的,气息浑浊紊乱,隔着枕头能听到自己聒噪的心跳声,咚咚咚,吵得不可开交。
她想起来以前排队打屁股针。针头很长,闪着寒光,儿科诊所里人满为患,全是嗷嗷大哭声,她绷着张从小就很臭的脸,一言不发地坐上去,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啧啧赞叹,看这孩子,多懂事,多成熟!多有大将风范!看这圆脑袋就不一般!
其实坐上去才知道,比她想象得还要疼好多,项葵眼泪花都冒出来了,硬是忍住装云淡风轻。甚至还不理解地在心里嘀咕,你们就装吧,不过如此,这有什么好哭的?
输入密码的滴滴声在昏沉中响起,门被打开,脚步声顺着楼梯匆匆靠近,熟悉的气息笼过来。脸颊被摩挲着,越清很轻地吸了口气,不用细听都听出来的心疼劲,“烫成这样……”
项葵就像那自己摔倒了默默拍拍屁股爬起来,爸妈在就换副嘴脸赖地上嚎天哭地的小孩一样,那股没来由的委屈瞬间呈几何倍数增长,将她毫不容赦地吞没。
她就差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了。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请你过来。”越清没离开,转头和后头的人低声交谈,声音听在她耳朵里,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之前体检没大问题,免疫力……可能不是……好,麻烦你……”
有个戴口罩的陌生人也过来了,眉眼柔和,拿出个专业测温枪,语气也平常,“来,我看看。”
一测,三十九度八,得,差点突破四十大关,再看了眼症状和表现,那人道:“应该是病毒感染了,前两天就有轻微症状,现在烧退不下去。不好打针,还是先开点药把烧退下去最稳妥,明天要是还低烧就得去门诊看看是不是肺炎了。你今晚能在这看着吗?”
越清笃定:“能。”
“行。”医生先拿药给她吃了,又匆匆往楼下去,“我准备下降温措施。”
能看出原因就好,越清呼出口气,担惊受怕一晚上的心终于往下落了点。
项葵这床是三面全包围,跟大型微波炉似的,就留个床尾,压根没床边可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构造。好在面积够大,他现在半跪在人旁边,刚想说点什么,一垂眼,就看到被窝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个流泪猫猫头:“……”
她哭也非常隐蔽,平躺着,眼泪顺着颊侧往下淌,枕头
() 上湿了一小块,根本看不出来那是眼泪还是出的汗,瞪着双下三白的死鱼眼,整个脸连带鼻尖都是红的。
“难受?”他把外套脱了,想把人抱住,但又不敢随便动,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没事的,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项葵闷声道:“你离我远点。”
“怕传染啊?”越清压根没打算动,就脾气很好地笑笑,“要传染早传染了,昨天我不还吃你口水呢。”
项葵:“……”
傍晚前确实亲了会儿,他太缠人了,舌根裹着她一下一下地磨,连一点津液都不放过,要论吃,还真吃了不少。
楼下听不见上头的细语,项葵抽抽鼻子,眼泪还是闷不作声地往下淌。
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哭是什么时候了,她泪点也挺奇怪的,看剧看书为虚拟情节随随便便就能哭一场,哭过也就忘了,现实生活中却堪比铁石心肠。
生病把负面情绪放大了一百倍,本来人就不开朗,完了,项葵默默流泪,心想,为什么她这么麻烦,发个烧而已,搞得兴师动众的,有必要吗。
还有之前的事。
好烦,好委屈,好难受,睡又睡不着,连睡觉都做不到,还有什么事能做得好?
越清应该浑然不觉谈笑间怀中人已经快进到“我真废物啊!”、“原是我不配”,他只是专心致志地把项葵脑袋摆正,衣服被子理好,伸手时触到她的肚皮烫呼呼的,挺缓慢地覆上去揉了两下。
项葵被凉凉的大手摸得一缩。
药效似乎起来了,她头没那么疼了。
“我今晚睡下边沙发上行吗。”他还在那问,“你门得开着,这样有动静我听得见。”
项葵:“……”
他轻抹她眼角,还是湿漉漉的,哑然一瞬,刻意说反话钓了下:“我来了你不高兴?”
“没有。”项葵很快反驳,本来喉咙是堵着的,一开口,又觉得似乎能说下去了,“我就是觉得……”
上次我主动和你妈妈搭话,是想让她对我印象好一点的。她是不是没和你说?总是躲着不太像话,我真的尝试过了,可还是紧张。为什么我就不能落落大方点?我没有想骗她,只是觉得,那一摊烂帐没什么可说的价值,他们和我都不联系了,也不影响以后什么……算了,不找借口了,就是又撒谎了,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虽然事实就是这样。
你能帮我解释一下吗?不解释也可以。好像这话听着像在狡辩,但我真的只是……不要讨厌我,我其实也没有很坏吧,你说呢?
说实话,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发个烧而已,喝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一个人完全能行,从来不用谁来陪我。
还有一句项葵没说出来。
……我好像开始依赖你了,这件事让我感到恐慌,你能明白吗?
底下窸窣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一堵墙,不再那么清晰,越清定定看着她,眼底微动,喉结滚了两滚。
寂静间,两
人的呼吸都很重,项葵感到自己的额发被拨开,眼睛被狠狠亲了一下。
不带任何旁的意思,只是彰显存在感。
“小项同学,关于你的论据,我觉得本人需要逐条来反驳。”越清挺专心地坐直,神情还是往常那样,甚至带点欠,正儿八经道:
“首先,除非把自己变成挂件24小时栓人腰带上,否则谁都有这样的时候。这附近交通挺好,别说打120,你都这样了,大马路上随手抓个热心人都会把你送医院的。我现在赖这也只能给你起到点心理慰藉作用,你放心点,我也放心点——除非我去考个医生执照。”
“其次……”
项葵正屏声凝气地听呢,越清却突然停了下,昏暗间,他闭眼抬头,竟然忍不住唇线一荡,笑意几不可见地流泻一瞬,又被他很快收敛起来。
项葵:“?”
好啊。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你活腻了是不是!
找死!
她的悲伤顿时化为无尽怒火,很想一拳过去,奈何重金被求来帮忙的夜班医生已经忙忙碌碌地上来了,她默默攥起拳头,只听越清深吸一口气,开口。
“其次,我们也得客观点对比吧。”越清越说越绷不住了,“之前那是低烧。三十九度八什么概念?再不退烧都快傻了,我烧成这样说不定已经在救护车上张大嘴喊妈了好么,还想喝点热水就好?你什么时候报名了铁人三项没告诉我这个便宜家属?”
画面感太强烈,医生一下笑出了声,赶紧憋住。
项葵:“…………”
怎么好像有道理。
她紧紧绷着脸,也想笑,但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没面子。
深夜不宜久留,两人把降温的东西暂时固定好,越清再出去,听了下注意事项和更换时间段,又一次真心道歉道谢,把人送走后,他关好门,反锁,上楼。
短短十几级台阶,他垂着眼皮,在想那天回来后李美珠跟他说的话。
“她父母看样子是生疏,估计关系不好,都没帮忙,一个孩子那么小就来这工作打拼,刚毕业那会儿肯定很不容易。说是美术还是自学的?太辛苦了。”李美珠还惦记气氛不好没把见面红包给出去,叹了会儿,又挺静地道:“我知道你认真,但别仗着什么欺负人。说实话,把你放她那处境,你真不一定有她那么坚强。”
越清当然知道,他默了会儿,没想到项葵会主动去找人,涩道:“是。”
刚才进来时忙着看人,都没怎么看这地方。公寓下面还算宽敞,特别是电脑办公区,但上面就是小小的房间,包围着的床,厚厚的被子里,裹着一团困困的人。
越清很轻地问了声,“想睡了吗?”
没人应,就是脚踝部位暗戳戳地动了下。
越清把捂着脸的被子挪开,项葵现在不哭了,就是脸上痕迹还没干,顶着个降温贴,正一脸死寂地盯着他。
平心而论,头发乱蔫蔫的,绝对算不上“病容清丽”,因为记恨他刚才毁气氛,脸还滂臭,越清看她半晌,也觉得有点害怕。
再跟她谈下去,真的也要病了,不然怎么看她干什么都喜欢。刚开始还说只想看她笑,不想看她哭,可现在又变了。笑起来喜欢,哭起来也喜欢,刚才看项葵闷声流泪,他竟然有种隐秘又病态的想法,想狠狠咬她一口,让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记得从前中学时候,教师解读诗文,说古代的可怜不单单是值得怜悯,也有可爱的意味在,他莫名记了很久,现在才彻底明白其中含义。
何必分那么清楚?
他喜欢的人。
可怜可爱,可爱可怜。
项葵装睡不成,劲过了又开始不愿面对,刚想说你睡吧,沙发还挺大的,反正肯定比分半边床大,明早好了一起去吃早饭,想吃小笼包——还未开口,越清就俯身下来,抱了她一下。
两人没再说话,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彼此。
灼热的呼吸间,项葵感到自己的下眼睑被极尽温柔地抹了抹,越清看她,无奈又笃定地低声道:“宝贝啊,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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