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匪玉又不放心地嘱托道:“晚上不要乱跑,外面危险,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话音落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从谢知归余光中消失了,随着大门闭上,谢知归恍若脱力般倒在了床上,松开拳头,他的手心有五个深深的凹陷,指甲嵌入的太用力,他压制着自己不要在明匪玉面前表现出脆弱无助的一面。
因为现在他无法做到全心全意去相信明匪玉了。
他很谨慎,对一个人没有完全的把握,就会像以前那样拿冷漠保护自己。
他也胆怯,一旦有风催草动就会果断缩回保护壳里不出来。
隔阂一旦产生,哪怕只是很小的一条裂缝,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撕裂扩大。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人与人的情也是如此。
这仅仅一个清晨发生的事,就需要他们用很久的时间去消化、解决。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谢知归突然从愣神中醒过来,迷茫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但空荡的房间回应他的只有寂静,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地上那滩血快凝固了,呈现出褪去光泽后的红褐色,看出血量伤口应该不小。
谢知归看了看右手,从方才开始它就没有停止过抖动,他用力按住腕骨也止不住。
颤抖的不仅仅是手,还有心脏。
因为害怕,因为愤怒,也因为后悔了。
他其实知道,打骂明匪玉又有什么用?错误是他们一起犯,后果就需要他们一起承担。
谢知归气的是明匪玉套路他,让他被迫只能选择他,但也气那个时候的自己没骨气、太心软,如果他坚定拒绝明匪玉渴盼亲昵的请求,把明匪玉推开,也许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可他走向了一条共同沉沦的道路,是他情迷心窍,乱了分寸,酿了一壶苦酒,如今也只能自己咽下去了。
屋外。
明匪玉并没有走,背靠门板,静听屋里的动静,担心谢知归的情绪。
他很怕听到里面会响起抽泣声,哪怕很轻的一点点都会让他心疼、难受,忍不住想冲进去抱住他,搂进怀里安抚,再轻吻掉眼尾的泪水。
但他不后悔杀了谢三霄,谢三霄不得好死纯属是他自找的。
顶着谢知归的脸跑到他跟前摆出献媚的恶心样,想骗他降低警惕心,奈何演技粗劣,不堪入目。
他不想理会他,把他一脚踹翻在地上,担心谢知归出事,急着出去找人,谁料快到门口的时候,谢三霄突然掏出了法器,狰狞着脸,不要命似的从后面扑上来——
谢三霄非要找死,他自然成全。
明匪玉后悔的是没拦住谢知归闯进来,而且从谢知归的反应来看,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确实有些冲动了,或许该用更温和的方法让谢知归只能留在他身边。
但就算再来一次,那种情景下,他还是会为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熟悉身影慌了手脚,他不想让爱人看到自己满手染血、状如修罗的可怖样子,不想看到他惧怕自己、逃离自己。
甚至,恨他。
他当时脑内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谢知归会恨我吗?
他那么看重感情,在乎亲人,亲眼见到我杀了他的父亲,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怨我违背了答应过他的话?会不会拿仇恨的眼神看着我?会不会从此厌恶上我?
压抑这么久的本性,掩饰强烈的贪欲,编织出一张温柔、绵密的大网,哄得谢知归浑然不觉躺在里面,用手心仔细托着他,本以为万无一失了,却突然出了变故。
那短短的几分钟内,他的神经极度紧张,一瞬不眨盯着谢知归,耳畔听不见世间任何声音,寂静得只有他们两个。
如果谢知归扭头在下一秒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巨大不安感的驱使下,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幸,谢知归主动过来抱住了他,温暖的体温安抚下了些许燥乱,淡淡的清香安定烦乱心神。
但他还是不放心,他知道怀里的人害怕他,强做出笑脸,硬着头皮抱上来可能也是怕他杀红了眼。
说到底,谢知归担心的还是其他人,以身犯险为的不是他。
他想着念着的人就在怀里,却还是觉得很不踏实,仿佛谢知归随时可能化成一缕他抓不住的淡烟消失。
他从来没有如此怅然惶恐过。
在察觉到有人靠近这个房间后,他下颌抵在谢知归发间,抬起赤红诡谲的眸子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一个让谢知归没有退路,只能和他回家的主意……
这个主意并不高明,瞒不过谢知归的,他事后肯定会反应过来,但那时候他太想把人带回来了,太急切了。
这是他第二次在谢知归身上昏了头,第一次是在洞窟的那晚。
那次的后果,是将他们此后的命运牢牢绑在了一起。
而这次的后果,可能会让绑在他们手上的线松开。
可他还能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吗?
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那该怎么办,该拿谢知归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多久,屋外冷风徐徐。
明匪玉出神看着山际西沉的落日,他眼中的亮光慢慢被夜晚收回,他抓不住光的离去,也听不到屋内人此刻的心声,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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