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霄忽然变脸,受了刺激般五官扭曲成渗人的模样,急步朝谢知归逼近,拍着胸口,嘴里大吼道:“是明匪玉害我!”
“要不是他设计坑害我,我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都是他,都是那只卑劣狡猾的怪物!”
不等他说完,谢知归又一拳头招呼了过去,一声脆响,拳头重重落在鼻梁上。
谢三霄捂住呲啦冒血的鼻子,疼到弯起身体,放声哀嚎不止。
而谢知归拳头上也在流血,青筋呈现一种忍耐紧绷下的紫黑色,很疼,但他不在乎,冷冷俯视谢三霄,“你怪不了任何人,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不贪生怕死,不主动去找明匪玉换取寿命,他难道会主动上门搞你吗?
你不把我当筹码卖出去,我会遇见他吗?
你不拿我这张脸想蒙骗他放松紧惕,他会恼羞成怒杀了你吗?”
“这些不都是你做的选择,你自寻死路,走到今天能怪谁?!”
倒抽冷气的声音停了,谢三霄手还是紧捂着脸没有拿开,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或许是想维持他在儿子面前最后一点自尊。
谢知归也不在乎,既然知道了是谁搞的鬼,和明匪玉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要回去,快点回去,明匪玉肯定在等他。
他刚抬脚,沉默了有半晌的谢三霄忽然问了无厘头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谢知归:“什么意思?”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为什么做了善事没有善果?
为什么这世界如此的不公平?”
谢知归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三霄垂下手,整张脸肿胀的很快,淤血让大片皮肤呈现狼狈的青紫色,平日儒雅从容的气质不复存在,只有眼睛还可以看,因为那里面装了太多的怨恨、不甘、委屈,所以深隽幽沉,无论时间怎么流逝,都磨不平他的愤懑。
他自言自语般说着他不甚公平的过去——
“你知道吗?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上头有三个兄姐,他们每一个都是天赋绝佳的天师,我是早产儿,从小身体羸弱,连桃木剑都拿不起来,他们都说我这辈子只能当个普通人了。”
“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都可以我怎么不可以?”
“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也要做到,并且比他们做的更好!”
“更好,我能更好……”
谢三霄的双手随着激动的情绪而颤抖,眼底冒出一丛执拗的火,他才不管会不会被烧成灰烬,他只想变得更健壮、更强大!
“我拼命喝补药,锻炼身体,学习术法,那种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我过了十多年,十多年里没有一天敢懈怠。”
“他们觉得符文艰涩不愿意花时间学,我愿意花十倍的时间去啃下来。”
“他们觉得帮弱势群体赚不到好处,不愿意伸出援手,我不嫌弃,师父告诉我既要修道,也要修德,我就拿出真心去帮助那些可怜的人,即使他们给不了我任何回报,即使被人当成神棍骗子打的头破血流,我一句怨言都没有!”
“没有我,那些人早就死了!”谢三霄激动地挥舞双手,以激烈的肢体动作述说他的不甘心。
“我帮了那么多的人,我为了他们落下一身病痛,甚至付出了寿命,为什么最后不能落得一个善终?!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好报!”
谢三霄吼完眼睛也红了,他就像一只困兽,前二十年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努力成为别人眼里标准的伟岸圣人,后面发现自己年寿难永,恐惧一夜之间撕破了他的面具,放出了背后那只压抑、阴暗的怪兽。
他已经不正常,谢知归想。
这人可恨又可怜。
谢知归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却格外平静,“你要善报,就去找你帮过的人,让他们给你,而不是找我,我不欠你。”
“生我的是妈妈,养我的是她和姐姐,给我健康的是明匪玉,而你,除了当初提供了一个细胞,便消失在我生命里二十年。”
本该是情绪崩溃控诉父爱无情的话语,被谢知归以一种冷静克制的方式说出来,意料之外的反应反而让谢三霄心里生出一点愧疚。
“你于他人是救赎,于我是痛苦的根源。”
谢三霄靠近他,谢知归立刻后退,如避蛇蝎,谢三霄尴尬顿住,刮肠搜肚也就一句干瘪瘪的,“小归,爸爸是爱你的。”
谢知归轻轻摇头,你不爱的。
无论是父母与子女,还是情人与情人,爱和不爱都是能感觉到的。
就算所有人都告诉他父爱无声,要体谅沉默寡言的父亲,可是,他真的感觉不到哪怕一点父爱。
爱意和恨意是同等强烈的情感,它们一旦发作会牵动心肝脾肺,很难藏住,就如明匪玉每次看他的眼神,温柔,恒久,像春天的暖风把他托住。
谢知归早就过了会哭着要大人爱他哄他的年纪了,谢三霄的态度和善或恶劣都伤不到他,但他在乎明匪玉的态度。
谢知归担心外面的情况,撂下谢三霄就走。
谢三霄看他冷了心,知道打亲情牌这招一压根对他没用。
“我死不了,你最多只能把我驱逐出你的身体。”
谢知归没理他,继续走。
“我会去找你姐姐。”
这下,他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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