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
她已无法说出人语,只能用狐狸的语言急切地在可怕的人群里寻找那个人。
国师!她古怪地桀桀怪叫,救救我。
她也不必忍耐,她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跑进人群里,一个个翻找申公豹的身影。
国师,她哭喊着,你到底在哪啊。
我好害怕,她哭道,我真的好害怕。
你像以前那样救救我,好不好?
她如此哀求,如此绝望,申公豹却一直没有出现过,她最终被士兵们用尖锐的长矛刺穿了身体,鲜血直流。
她变回了原型,被丢到了一间狭窄的牢笼里。
他们将她当做了一只即将屠宰的牲畜,变着法子地折磨她,苏妲己快死了,真的快死了,可是当她垂死之际听到他们打算扒掉她的皮毛,挖出她的心脏,丢在市井被千人踩,万人踏,凄惨地死去时,又拼命挣扎着活着。
她是一只很有野心的小狐狸。
可她的野心并不大,她不打算做独占山头,吃人无数的石矶娘娘,也不打算做法力高强,逍遥浪荡的散仙赵江。
她只是想活着。
她就只是想活着。
国师,她哭着说,你救救我。
就像那时一般从天而降带走她吧。
她不知道关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几天,也许过了几年,总之她这生命意志极其顽强的小狐狸撑到了再次有人从天而降。
当光射进笼子里,小狐狸激动地爬起来,往上看时,没有看到申公豹。
她夹杂着失望与绝望,望着帝辛那张俊美的脸,觉得自己死期已到。
帝辛穿着雪白的衣服,在侍从们的呼唤声中,将笼子里伤痕累累的小狐狸抱了出来。
小狐狸发着抖,一动不敢动。
她脏污的血和泥弄脏了帝辛雪白的衣服,可他浑不在意,看着怀里的小狐狸,他问:“还会变成她吗?”
小狐狸说不了话。
“如果打算活下来的话,就变成她。”
小狐狸听到能够活下去,朦胧的意识挣扎着苏醒,她抬头望着帝辛,帝辛低下头,将
() 头埋在她的脑袋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血腥气,说:“想要活下去,就好好做一个傀儡。”
小狐狸像是回到了当初被申公豹检验挑选的时候,只不过帝辛更了解姜姬,要求也更加精细,小狐狸不敢不耐烦,要怎么变就怎么变。
她终于变成帝辛满意的样子,然后换了个名字重新入住后宫,用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成了帝辛第二位宠妃。
当武庚闯进房门时,小狐狸正如往常一般,坐在床边,声情并茂地念着姜姬的遗言:“……四为,珍重身体,王上,夏日已至,臣妾不在时,莫要仗着身体强健,贪凉,不盖凉被,感染风寒,万望珍重。”
帝辛闭着眼,侧身躺在床榻上,点了点床,叹道:“我的王后,现在已经秋天了。”
“父王。”武庚披着寒风,打断了帝辛的思念,从外闯了进来。
政变过后,帝辛以战场落下伤病为由,深藏商宫,任由他的孩子在他的王朝以他完全不赞同的方式重整朝廷,武庚把持朝政,大刀阔斧地改革了帝辛时期的政令,不知成效如何,看这孩子的脸色,应该是不太好。
王朝早已进入末年了,这件事在他和姜姬携手初初走上王位时就已经暴露出来了,它的腐朽或许开始于武丁过后,越来越软弱的君王和越来越不臣的叛贼,或许开始于先祖盘庚之前那缠绵至今的王室内乱,或许开始于王朝之初,在成汤建商,任由贵族们在执掌权政后,开始越来越疯狂的祭祀,一遍遍地与眷顾他们的神灵沟通……这里面的问题不是一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少年可以解决的。
所以结果帝辛早已料到。
武庚进来看到小狐狸就像看到了鬼,停在原地,眼睛里在一瞬间凝着浓重的杀意。
小狐狸“砰”地一声变回了伤痕累累的狐狸,缩到了帝辛的怀里,帝辛揉了揉她的狐狸脑袋,淡道:“不要吓她,她胆子小。”
武庚怒道:“她是妖怪!”
“哦,”帝辛浑不在意,“妖怪宰了一样得死,没什么稀奇。”
帝辛撑着头,懒散地斜躺在床边,问:“老东西们不听你的?很正常,他们也不听我的,宰了就是。”
武庚攥着拳头,问:“您真的一点不担心吗?”
“什么?”
“东征刚刚结束,朝廷尚未安定,诸侯们却已蠢蠢欲动,他们暗地里勾结,就等着那小周王动作,一呼百应。”
“嗯。”
“父王,”武庚说,“如果母后在这,她会劝你整顿王室内乱,以利诱之,以武迫之,各个击破诸侯。”
“不,”帝辛否认道,“你不了解她,她才不会劝我,她会自己去做。”
武庚一愣。
“你以为你母后是什么温和的良善之辈吗?”他说,“她和我一样是个怪物,不过,我是属于战场的怪物,而她,是属于权力的怪物。”
“怪物和怪物生出了新的小怪物,可惜,”帝辛道,“她太过爱你,给你披上了多余的人皮,让你善恶难以平衡,无
论如何也不能纯粹,变得纠结、踌躇、愚蠢。”
“父王……”
帝辛坐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玩够了就回去好好做你的太子,其他的就都交给我,若我胜了,你就代替我成为大商的王,若我败了,”
他停顿许久,冰冷的面孔浮现温暖的爱意,看着武庚,温声道:
“若我败了,你就只做子受和姜姬的孩子。”
“好好活着。”
武庚眼中闪过水光,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侍从高声的呼唤,他是帝辛军中的斥候,这些天来一直为他传递着朝廷上下的情报,这一切的情报远比武庚手中的来的更快更早。
他喊着:“大王,大周反了!”
武庚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帝辛却还是很淡定,糟糕的所有,他似乎都料到了。
他抚摸着小狐狸的皮毛,说:“你母后说天道已弃商,我为此曾经十分愤怒,与她数次争吵,甚至于最后落到决裂的田地。”
“我想,我在战场上无往不胜,怎么可能不被神明眷顾。”
“可后来,我这仗打啊打,打啊打,打了无数场胜仗,打的东夷一统,却也打的国库空虚,打的诸侯纷乱,打的百姓怨声载道,打的几乎失去了胜利。”
“我错了吗?”他自问自答,“自然是没有的。”
“宣扬武威是必然,减免祭祀是必然,整顿王室是必然,我错在何处?”
“我没有错,只不过,如你母后所说,天命不在商罢了。”
这种无可挽回的无力感压得武庚无法呼吸,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少舸死前的预言。
[谅你像我们一般如何挣扎也逃不过命中注定的灭亡。]
[尊贵的太子殿下,]他似嘲似笑,[大商快亡了。]
秋日阴沉的天空忽现一道明雷,裂天的明雷劈开了苍穹,“轰隆”一声,震耳欲聋,预兆着不详。
武庚听到雷声,疯了一般高喊道:“天命在商!”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诺大寝宫里独留帝辛一人。
帝辛将小狐狸放到肩上,和周身雪白的衣服融为一体,成为白色的围脖,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望着秋日阴沉的天色,说:“王宫里,不寻常的事往往寻常,寻常的事往往稀奇。”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略略靠近帝辛的耳朵,用毛茸茸的皮毛盖住了他的耳朵,帝辛解释道:“父子相杀,手足相残,就算是不寻常里的寻常。”
“至于寻常里的稀奇,”他脸上浮现出一个笑,说,“王宫里很多人没有见过,更没有拥有过,但我不仅见过,还拥有着。”
“那是一个人的真心。”
“有一个人一直爱我,她用她所有的忠诚,所有的情意,所有的智慧燃烧在我和她的王朝之中,直到烧尽最后的生命。”
“我承认,我也很爱她。”
他眼前浮现出那场他没有赶上的热烈的大火,曾经的誓言在耳边回响,当彻底认清姜姬已死的事实后,这位傲慢的暴君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从胜利的对局中落败。
他宣告了这场过于漫长的夫妻吵架中落败,声音温柔、绵长而哀伤,他说:
“我的王后,我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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