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褚表情有些难看。
岐覆舟走了,可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料到了,包括羽惊的态度。
依佘褚的本意,她并不想在这时候离开思幽。
佘褚从小对于危机就有很敏锐的感觉,这样的直觉在小时帮她
躲开岐覆舟的恶作剧,大时又帮她逃过数次明枪暗箭。
而现如今,无论是乌陵行“巧遇晏清”,还是岐覆舟恰到好处的帮助,都让她由衷生出一种不安感。
——或许她应该去寻羽惊。
在犹疑不定时,佘褚还是想要倚赖自己的老师。虽然知道长老院应当不敢拿他来做幌子,但是佘褚还是想要去争取那个万一。
也许羽惊会改变主意呢?
佘褚到拨云殿时,天色已泛白了。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以致佘褚都忘了时间,这会儿正该是睡意香浓的时候。
殿前值夜的侍卫瞧见了单衣前来的佘褚,以为扶桑宫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上前道:“七杀尊可是有急事?尊上曾嘱咐,若是七杀尊有事,不必通报,可直接入殿。”
佘褚瞧着天色有些犹豫。
地界也入秋了,羽惊的旧伤在这些年反复不断,身体一直不好。她不太想在这时候打扰,正想说白日再来,殿中便匆匆来了侍女。侍女手执的黄玉灯笼的光盈盈照在了她的脸上,佘褚认出她是羽惊身边的掌事宫女,小时也常为她和乌陵行做点心与冬衣,称呼道:“白桃姑姑。”
白桃向佘褚行礼,侧身持灯为她引路。对佘褚说:“七杀尊,主人请您湖边一叙。”
佘褚倒是不惊讶羽惊发现了自己。他曾是地界第一高手,即便如今修为不如当年,将自己的意识覆盖一隅,也不是什么难事。佘褚惊讶的是——
“破军尊还未睡吗?”
白桃微微垂下眼,轻声回道:“季节更转,主人的旧伤又犯了。”
佘褚一时无言。
等白桃引她到了湖边,又安静地退下后,佘褚看着穿着大氅坐在湖边等日出的羽惊,对今夜的贸然来访生了些愧疚。
羽惊确实老了。
佘褚还记得她小时候,她与母亲来访,同样是拨云殿的这片湖,没有旧伤的羽惊笑容满面地将她高高举起,迎着光,明亮的好似他才是地界的太阳。
如今的羽惊容貌一如往昔。然而少时张扬而热烈的笑容已被往事凝为了沉默,他察觉到了佘褚的来访,回首向她微笑示意。佘褚看着他的微笑——他从前从不这样收敛着笑——她这三百年最熟悉的笑,越发觉得喉梗心酸。
她默默走到羽惊身边,替他拢了拢领口。
羽惊不让她做这些小事,问她:“这么晚不睡,是为了乌陵行的事吗?”
佘褚听到这话,就知道长老院确实没有骗她了。羽惊知道乌陵行的事,也同意她去仙域了。
她的心情忽而低落,也没有回答羽惊,只是问:“你不是也没有睡吗?”
她想到白桃的话,问羽惊:“是旧伤复发了吗?”
羽惊沉默了一瞬,他说:“没有。我只是想看看日出。很多年前,我和你父母还有千石,我们四人常常会聚在这里看日出。”
很多年前,那应该是大战之前。
佘褚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记得
还蛮清楚,她也记得千石。乌陵行的小表舅公,也曾是摩侯族的少主。他是地界里与她父亲关系最好的魔族,每次来找她父亲下棋时,都不忘给她带点儿小礼物。
只可惜贪狼尊摩侯千石并不擅长战斗,可他身为魔主母族的少主,又不得不上战场去。
战场凶险,即便有羽惊和她母亲力护,摩侯千石还是重伤不治死了。没多久,她母亲也死了。佘褚可以遇见,如果最后没停战,羽惊的结局八成也没什么区别。
幸好停战了。
佘褚静静站在羽惊的旁边,地界的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她陪羽惊默默看完了日出,头发上都凝了水珠。
羽惊回头看她,问:“你不打算说什么了吗?”
佘褚想了想,道:“地界不会有人比你更想保护乌陵行和我,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厌恶战争。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前往仙域,但应该有你的道理。所以我不必问,只要等你吩咐就好。”
“你想让我去仙域做什么?”
羽惊静默。
片刻后才说:“你真的很聪明,非常像你的父亲。如果不是——或许让你回人界才是更好的选择。”
中间羽惊说的太轻,又或者是他故意模糊了词句。即便修为受损,他也不是佘褚能挑战的高手,想要让佘褚听不见一些特定的话,不过是举手抬指的事。
佘褚没有追问,实际上她也猜得到羽惊未出口的话,无外乎是“如果当年战争没死那么多人,如果司幽可用的年轻一辈里不是只剩下了她和乌陵行”——这些无可更变的过去罢了。
羽惊垂下眼眸,看着略闪着荧光的湖面道:“你知道钧天君与王九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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