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天灾和饥寒格外的关注,对北戎异乎寻常的警惕,都应证着他的猜测。
确定了这个念头之后,宁澹感到短暂的惊怒,接着是在长达几日的观察中,回想着沈遥凌对自己地态度,化作了逐渐冷却的茫然和麻木。
他将与沈遥凌的前世今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以为他和沈遥凌相知相许,一生相伴,为此感到至上的餍足,然而,他们的一世夫妻,在沈遥凌那里全凝结成一个悔字。
直到沈遥凌承认之前,他其实仍然不肯相信,沈遥凌会在那么早之前就决定要抛弃他。
他心底里还留着一丝侥幸,心想或许沈遥凌并非从一开始就带着记忆重生,而是与他一样,慢慢记起前世之后,才发现阴差阳错之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他宁愿相信沈遥凌是因为这些变故措手不及、顾不上他,所以才一直对他不冷不热。
可沈遥凌亲口打碎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
夜里起了薄雾,宁澹的目光透过月色下的蒙昧定定地看着沈遥凌,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心。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承受不了这样的场面。
怪他。他为何非要戳破?
原来他在沈遥凌心里,什么也不是。
宁澹是一个不懂得退缩和恐惧的人,从少不经事时他的骨血之中就没有这两种情绪。
在以为沈遥凌只是没有喜欢上他时,他用尽了一切办法,试图去讨得沈遥凌的欢心,即便这对于他来说
() ,像是从一个富可敌国的人变成了一个乞儿,他也可以为了沈遥凌一点点的怜悯欢欣不已。
可是当他发现沈遥凌其实是故意抛弃他的时候,宁澹所有的勇气全都碎了,只要一想到在他自以为幸福的那二十年中,沈遥凌其实一直在忍受痛苦,在忍受对他的憎恶,宁澹便恨不得拿出剑来,剖开自己的胸膛和肚腹,将绞得剧痛的心肺和肝肠全都拿出来扔掉。
宁澹说话的声音像是抽气,断断续续:“所以,你这一世,其实根本不想看到我。”
沈遥凌无法否认,点点头。
她确实是做着这样的打算,然而后来却与宁澹越走越近,她也无法控制。
宁澹口腔之中全是腥苦的味道。
“结果,我不识相地死缠烂打,甚至不识相地也有了另一世的记忆。”
宁澹撩开眼皮,黑眸中全是一片阴沉的死寂。
“你没能丢掉我,也很懊恼吧。”
沈遥凌心底顿了顿,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闷闷的。
宁澹现在的状态很不对。
“不是这个意思。”沈遥凌脑仁嗡嗡的疼,她尝试安抚宁澹,“事情很复杂。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宁澹很慢很安静地摇头。
“我已经没什么好问的了。”他面无表情,像被风沙吹蚀后剥落了外壳的雕像,只剩下冷寂的斑驳,“你知道以后世上会有人受苦,所以你忙着拯救他们,对你而言,重要的事情有那么多,但是你从没想过要我。”
宁澹注视着沈遥凌,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用尽全身力气,克制将她捆起来束缚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他冷凝而沉黑的双眼,已经将沈遥凌彻底看透了,不会再接受她糊弄的安慰。
她一直以为他不是上一世的那个夫君,所以对他说不上讨厌。他缠得太狠,所以她也就半推半就,可是即便如此,她从始至终也只是想要和他玩玩,没打算和他长久,因为她铁了心地要丢开他,不要再和他做夫妻。
宁澹心底血肉模糊,口腔连着鼻子的部位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楚,他仓皇地转过身,眼眶血红,字句低低地从齿间溢出。
“对你来说,我只是碍事,恐怕不如死了更好。”
他在说什么?!
沈遥凌猛地扬起头,看到宁澹转身离开,大声道:“宁若渊!”
宁澹背影消失得很快。
沈遥凌胸口咚咚地捶着,脑中嗡嗡作响,被深深的茫然和无措席卷。
西伊州,深夜。
夜色中一道人影奔袭而来,守军看清样貌后,见怪不怪地打开城墙的一道侧门。
守军认得那人,是太子派去监视副都护的心腹,每隔几日,他便会将在副都护身边探听到的消息传回来。
然而骏马飞速冲进门之后,啪嗒一声,马背上掉下来一个人。
守军惊得冲过去看,那人早没了声息,胸口贯穿着一支长箭,血染甲胄。
“不好!”守军朝城墙上大喊,“有敌袭!关城门!放哨——”
话音未落,又一支长箭飞来,刺穿他的咽喉,轰然倒地,露出的城门之外,是穿着蛮族短衫,亮着强壮臂膀,高扬马鞭叱咤嚎叫着追来的北戎骑兵。
片刻之后,飞沙走石,火烧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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