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喧闹的街道上,容色绝丽的小少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终究露出浅浅笑意,似乎是被安慰到了一般。
“好,我们走吧,”谢灵瑜微歪着头,淡然一笑。
她并没有再看向对面,而是主动拉起萧晏行的袖口,准备往前走。
被她这么牵住的萧晏行,如同被施了话本里所说的定形咒般,站在原地。
反倒是谢灵瑜没拽动他之后,朝萧晏行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
她松开手,淡淡解释:“郎君不要误会。”
只是说了这几个字,谢灵瑜便直接朝前走去,不过她面上冷淡,心底却吃不住的诧异,她怎么就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口。
但好在不管是她还是萧晏行,都十分默契的继续往前。
谁都没再继续留意,斜对面的裴靖安。
因为出了这样的变故,贺兰放又去往了大理寺,几个护卫都跟在谢灵瑜身后,不敢再远远跟着,生怕会遭遇什么变故。
众人顺着街道一路往前,方才在离开馄饨铺子之前,谢灵瑜问了店小二,丰乐楼就在这条街上,只要沿街走,瞧见一家最大的酒楼便是了。
一炷香后,谢灵瑜终于瞧见了丰乐楼硕大而醒目的招牌。
而且丰乐楼确实是热闹,远远瞧着不断有穿着打扮十分像文人模样的人,从酒楼内进进出出。
待到了酒楼门口,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
他一瞧见这么一行人,为首戴着帷帽瞧不清楚长相的小娘子,但身姿无比纤细曼妙,以及她身侧不管是身段还是这样一张脸都叫人挑不出丝毫瑕疵的郎君。
至于身后跟着的婢女护卫什么的,各个瞧着都不简单。
这只怕是勋贵世家的小娘子和郎君,出来看热闹呢。
能在丰乐楼做店小二的,谁不是长了一副火眼金睛。
“几位客官,楼上雅座请,”不等谢灵瑜吩咐,店小二直接开口,更是直接将他们要往楼上雅间引。
谢灵瑜轻笑了声,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雅间。
只是路过一楼大堂,正好瞧着店内中庭,摆着一个如同擂台般的地方,上面不仅摆着屏风,还有两张案桌以及文房四宝等物件,不过最奇怪的是,案桌上竟还有两口十分精致又小的钟摆在上面。
此刻正有两人在高台之上,分别端坐在案桌后面的胡椅上。
谢灵瑜以前从未来过丰乐楼,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颇为好奇地问道:“这台上比试的是什么内容?”
“今个比较简单,比的是帖经,小娘子应该知道帖经吧,这乃是科举之中的第一场考试,考的便是诸位举子们对于经书的熟悉程度,”不愧是丰乐楼的店小二,说起这些与科举有关的内容竟也能头头是道。
谢灵瑜身为亲王,到底还是跟寻常小娘子不一样。
她知道科举会试分为三科,这一科是‘帖
经’,主要便是考查经书内容,裁纸为帖,每帖空三字,考生可根据上文或者下文,默写空出的部分。
这一科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难是因为科举这些经书,到了举子这个阶段,早已经该熟烂于心。
至于不简单的原因,也跟当科的出题主考官有关。
每次会试朝廷都会钦点一位德高望重的官员,作为这一科的主考官,自然每次主考官不一样,性子也就不一样。
有些主考官性格稳重,出题偏于四平八稳,考的内容自然也就不算太难。
而有些考官则喜欢剑走偏锋,专挑经书里偏僻的地方来出。
曾经有一届会试,主考官出的帖经,竟无一考生得到满分。
要知道这些死记硬背的地方,对于某些天生聪慧的人来说,是信手拈来。
这天下之大,聪慧之人从来不缺少,更别提科举考试本就是聚集了天下英才,能将这些英才彻底难住,对于主考官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快事。
众人一边上了木质台阶,一边听着店小二的话。
特别是谢灵瑜对于台上的比试,颇为感兴趣,继续问道:“那他们是如何比试的?”
“我们丰乐楼会在前一天在门口贴上第二日要比试的内容与时辰,若是有兴致的举子们皆可来参加,待到了之后,大家开始抽签,两两一组,败者淘汰,胜者继续,直至决出这场比试的最后胜者。”
这法子确实是不错。
“你们几日比试一场?”谢灵瑜又问。
此刻店小二已将他们领到了雅间,他笑道:“五日一场。”
五日一场,难怪他们在馄饨店遇到了那几个人说,今日有热闹可瞧呢。
谢灵瑜和萧晏行坐下,其他人不敢与他们同坐,于是谢灵瑜让店小二在隔壁再开一个雅间给她的护卫。
“这位小娘子,不是小的不愿意,而是我们这丰乐楼今日的雅间都被人提前包下了,您这间啊,还是赶巧了,有一位客人临时有事无法前来。”
店小二一脸歉意道。
可见这丰乐楼的生意确实是火爆。
“楼下大堂可还有位置?”谢灵瑜又问了句。
此时一个护卫立即开口:“有劳女郎费心,只是贺兰大人临走前,曾严令我等一定要护卫在女郎左右。”
贺兰放许是了解谢灵瑜的性子,竟提前吩咐了下来。
既是如此,谢灵瑜倒也不再多言。
她虽是王爷,但是管这帮护卫,确实是贺兰放的事情。
此刻楼下传来叮当作响的声音,一旁的听荷好奇的探头去看,看了半晌,突然下来传来响亮的喝彩声。
显然是有人赢了。
“谁赢了?”谢灵瑜笑问。
听荷立即说道:“是一位穿着蓝袍的郎君赢了,他们二人一起抢着去敲案桌上的钟,赢了的人可以答题。”
谢灵瑜一下明白了这比试的规矩,两两一组,以敲钟抢答。
谁率先敲响,谁便可以答题。
这样一来,观赏性便直线上升,难怪她进入酒楼,就瞧见整个一楼大堂都被占的满满当当,座无虚席的。
只怕这里面也不仅仅是都是应试举子,更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
“女郎,我觉得他们这个比试弄得好热闹呀,()”听荷在上阳宫待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热闹,简直兴奋的不得了。
谢灵瑜轻笑:“那不然呢,你以为这家掌柜当真是做善事,拿自家的酒楼给这些举子们当做扬名立万的戏台子,不就是因为他也想借机让自己的酒楼也在整个长安闻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听荷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掌柜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实在是厉害。”
谢灵瑜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确实,要不然你以为这酒楼的宾客满堂是如何来的,现如今长安城内最受瞩目的头一等大事,便是三月的科举会试。而这些应试举子,更是各大酒楼客舍极力想要招揽的人,毕竟若是能出一个状元,这些地方也跟着会成名。”
虽说科举之人,敬鬼神而远之。
可是整个大周佛教盛行,寻常人都有烧香拜佛的习性,每逢遇到大事,都会到寺庙中求上一签,自然许多人都信玄学。
若是一个酒楼或者客舍里能出了一个状元,那么下一届科举,这家酒楼或是客舍定会成为举子们趋之若鹜的存在。
待店小二将他们点的茶点端了上来,谢灵瑜一边吃着茶点,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楼下的比试。
不得不说,这举子之间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有些人肉眼可见,便是上台来凑数的,一道题出来,他抓耳挠腮了半天,始终不敢敲钟,而有人则是十分的胸有成竹,只是略略一思索,便立马敲响面前小钟。
整个酒楼都在关注一楼中庭,但凡有表现出众者,看热闹的人也是不吝啬自己的鼓掌。
突然谢灵瑜有些好奇转头,看向萧晏行:“郎君若是下场,胜算当如何?”
说起来她还真想不起来,萧晏行在科举会试中的成绩,毕竟她对他并不关心,况且她参加的那些宫宴,即便有女眷提及他,也多半讨论的是他完美无瑕的长相,或是不近女色的传闻。
毕竟女眷并不关心朝堂之上的事情。
至多都会说一声,萧晏行深受圣人宠信,颇有些权倾朝野的味道。
至于改朝换代,到了新皇这里,她是阶下囚,他是护佑新皇登基的重臣,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权倾天下,更是以文臣之身行督军之职,赶赴平乱。
她偶尔能听到的一两句关于他,也都是歌颂他的丰功伟绩。
或许对于他来说,科举会试排名并不重要。
况且按照他今年要下场来说,他的排名应该并不高,因为裴靖安乃是这一科的状元,后来他又被圣人钦点,成为她的王夫。
可以说裴靖安乃是这一科,在前期最为出风头之人。
反
() 倒萧晏行乃是后发制人。
萧晏行轻勾了下嘴角,似是在思考在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反倒站在他身后的清丰,迫不及待道:“女郎,我家郎君可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上一届会试,十通四便可过关,我们郎君做了此卷,可是十通十。”
所谓十通四,便是十题只要做对四题,便可过关。
而这也说明当届帖经较难,因此所要求的才会这么低,一般来说都是要求十通五,有些过于简单的还会要求十通六。
上届会试要求如此之低,可见帖经这一科着实有些难。
但就算如此之难,萧晏行依旧能十通十。
可见他确实如清丰说的那般,过目不忘,聪慧过人。
“没想到辞安竟如此厉害,”谢灵瑜很是给了面子夸赞。
清丰颇为骄傲:“那是自然,况且我们郎君可是沧郡的解元,连先生都说他若是沉着冷静应试,会元便未尝不可能。”
“清丰,”萧晏行冷眼朝他看去;“话如此多,不如让你下场与旁人比试比试。”
清丰被训斥了声,也不敢说话。
反倒谢灵瑜轻笑了声,淡然砍向萧晏行:“辞安是不想让我知道,你这般厉害吗?”
读书人讲究自谦,不过萧晏行内里如何,表面依旧是读书人的秉性。
只是偏偏谢灵瑜一副促狭的模样,似是在故意逗弄她一般。
萧晏行只得淡声道:“会试乃是汇集天下英才,我之前也不过是沧郡的解元而已,岂敢妄自尊大,觉得会元也是我唾手可得之物。”
好在谢灵瑜并未在纠缠在这个问题。
因为一楼中庭的又一轮比试结束,双方分出胜负之后下场。
待稍作歇息,另外一组再次上了高台,准备下一轮比试。
不得不说,这样的比试倒还真的颇为有趣,考验的不仅是举子们对于经书的掌握程度,竟还有考验临场反应能力。
比如这刚上台的一位,谢灵瑜看他脸色发白,手掌拿着帖经,都开始颤抖。
着实是太过紧张。
果不其然,这上台之后,压根没有什么能力回答问题。
“如此怯懦,若是为官上朝,当着圣人的面也这般,岂不是要御前失仪,”谢灵瑜摇摇头。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楼下的比试接近尾声。
正巧在此刻,三楼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后门口响起敲门声,贺兰放声音响起:“女郎,属下回来了。”
“进来吧,”谢灵瑜应了声。
待贺兰放入内之后,立即拱手行礼:“女郎,大理寺那位柳大人正在楼下,想要求见。”
“他想见我?”谢灵瑜倒是有些惊讶。
贺兰放解释:“方才我随他们一同回大理寺的途中,那个回鹘人交代了他将那位吴家小娘子卖去了何处,因此属下也一同前往将吴家小娘子救了出来,只是人救出之后,送回她家中,她阿爷死活想要
来磕头叩谢女郎的救命之恩。”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却是未曾想到?()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竟还有这么一件事。
她半晌回过神:“所以你将人带了过来?”
“女郎恕罪,属下实在拗不过对方,”贺兰放面露惭愧。
只是这吴家小娘子的爷娘实在是激动,一个劲给他磕头,贺兰放虽在下手打断回鹘人腿的时候,确实能做到眼也不眨。
可是面对这样的百姓,反倒有些于心不忍。
况且他知道殿下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居住在上阳宫,不就是为了防止悠悠之口。
若是殿下贤名能够远播,也必是一件益事。
况且他们当众打了人,若是被有心人告发到御史台,万一那些爱挑刺的御史,真的要弹劾殿下,也可让这对夫妇做证,殿下所行之事,皆是情有可原。
思来想去,贺兰放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谢灵瑜见他神色变幻,虽不知他心底想法,却知道贺兰放并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既是如此,你将人带上来吧,知恩图报,这对夫妇品性倒是不错。”
于是贺兰放再次折返楼下,将人带了上来。
柳郗依旧是先前的常服打扮,并未穿着官袍,而他身边跟着身材矮小,微驼着背的中年男子,最寻常长安百姓的装束。
对方一进门,倒也不用人教,直接跪下来磕头。
“多谢贵人救了小女,吴大给贵人磕头了,”说话间,他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之大,让在雅间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谢灵瑜坐在上首,垂眸看向他,神色平静:“好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若谢应谢你身边的这位柳大人,是他抓住了那个回鹘人。”
此刻她收敛了先跟与萧晏行在一起轻松的姿态,神色冷淡时,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清贵。
吴大赶紧说:“方才柳大人将小女送回家中时,小人已磕头谢过。是柳大人说幸得一位小贵人帮忙,这才顺利将小女救出。小的因此央求柳大人,将小人带过来,想向小贵人谢恩。”
谢灵瑜垂眸:“我瞧你谈吐倒是不错,为何会与那帮回鹘人扯上关系。”
平常人岂敢跟那帮回鹘人打交道,毕竟回鹘人在长安名声极差,聚众抱团,爱放贷,能跟他们打交道的,不是赌徒便是有不良习性者。
“小贵人明见,我家娘子先前病重一场,我也是实在无法,才跟回鹘人借了利贷,我本是给了抵押物,也说定了要还的银钱,后来我好不容易凑到钱,这帮回鹘人竟说不够,将我要还的钱翻了一番。”
“因我还不上,他们便直接将小女抢走,说是要将她卖进平康坊那等地方。”
平康坊里妓院密布,很多卖身的良家女最后都是沦落到了此处。
“幸亏我家附近有一位先生,颇有些学识,说大理寺的柳大人为人公正贤明,也会替我等这些平头老百姓主持公道,我便大着胆子在大理寺蹲了两天,昨日总算守到了柳大人。”
() 谢灵瑜抬头朝柳郗看了眼,这个吴大昨日刚蹲到他,他今日便把那个回鹘人抓了。
这等办事效率,在长安大小官僚之中,只怕也是名列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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