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绥问她:“何谓心之所向?”
应芜望着他,抚着他,如鲠在喉。
褚绥道:“只是,吾爱年幼,无人庇佑,又太刚直,过刚易折,又太多情,多情易伤,如今…再无阻碍,只怕汝梦中垂泪,无人拂拭…”
应芜心中大恸,捧着他的肩,浑身颤抖,褚绥不察,他垂眸,喃喃道:“命格过盛,所有却太少,又无盈余,实为亏欠,以无字抑之,恐是错了…”
他恍惚回到她诞生之时,让司命推演,彼时金光大盛,天生异象,司命说,命格过盛,应以无抑之,褚绥不喜,但恐她受此烦忧,还是应下了。
只怜娇儿,方一诞世,就以一“无”字为名,实在可怜,怜惜太过,以草盖之…仍无功用。
此乃错者其一。
其二,是侍弄太过,只想绕膝天伦之乐,不思为其铺平前路,才如此匆忙,中道崩殂。
其三…
褚绥低声道:“早知如此,不如早去南海,将汝携来,相伴万年…”
两情相悦,相守不过百年,徒留她一人…心里不安,怕她思念。
应芜只觉得神魂动荡,几欲痛死,她伏在他肩上,口中腥甜,好似有万千刀刃堵塞于胸,一言不得出。
褚绥再不言语,应芜手脚冰凉,呼吸停滞,忙伸手去探他鼻息,又觉得自己是疯了,连忙去听他的心脉。
仍在跃动,尽管迟缓。
他如一汪无源的潭水,沉沉睡去了。
应芜就这么守着他,守到他再度苏醒,他一抬眸,眼前之景模糊不清,只觉得她在身侧,又露出一笑。
应芜抚着他,问:“师尊,您如何了?”
“很好。”
褚绥搂着她,将脸颊贴在她的额上,应芜道:“阿芜修养好了,我们一同回天宫罢。”
“南山养人,怎不多待些时日?”
“不了,师尊,我们回宫吧。”
褚绥只好道:“都依你。”
应芜带他回到天宫,苍列得见,也伸手扶他,褚绥道:“不必扶吾。”
却乐意应芜搀扶。
苍列一笑,亦是苦楚。
他问:“怎么回来了?”
应芜嘴唇发白,满眼恐惧,苍列明白了,安慰:“师兄在此,不必忧愁。”
她惧怕,惧怕自己承受不住,惧怕出了什么事,她慌神,她需要苍列,这才急急回了天宫。
应芜扶着褚绥坐下,他搂着她,手箍着她的腰,好似不想让她离开,应芜等他靠稳,才轻轻靠在他怀里,褚绥贴着她的发顶说:“列儿在否?”
“徒儿在。”
“取一些茶来,口中无味,没得意思。”
苍列乖乖给他取茶,褚绥亲手倒了三杯,师徒三人席地而坐,褚绥抿了一口茶水,口中仍是无味,心下遗憾,却也没说什么。
苍列看得出,他方才抿尝的样子,恐怕就是尝不出味道了,便说:“不如弄点琴瑟笙箫来听会儿雅乐吧?”
“吵闹,还是别了。”褚绥说,“吾与芜儿待会儿。”
苍列失笑,行礼退下,等只剩下他们二人,褚绥才说:“阿芜可还有什么想要的玩意?”
“没了,想要的都有了。”
褚绥道:“若是想要什么,再与吾说。”
应芜哽咽点头,过了会儿,褚绥轻叹,眼前一片白茫茫,觉得五衰将近,怕她嫌恶他尸身腐臭,又将她松开了。
不能再赖在这了。
褚绥道:“一会儿叫苍列来,吾有事和他相商。”
“阿芜…阿芜能不能…”
“你乖,先自己待会儿。”
应芜勉强点头,用手去抚他的唇,褚绥道:“为师闻着如何?”
应芜贴着他轻嗅,“好似桂花幽兰…”
褚绥露出一丝笑意。
他贴吻她,一时感慨道:“吾之一生,如海蚌含沙,苦痛酸涩,还好…能吐出一枚爱珠,晶莹无暇。”
他轻吻她,徐徐道:“芜儿便是这枚珍珠…真是含于口中恐化,捧于手心恐落。”
唇齿相依,褚绥偎了她半晌,似乎心满意足,笑着道:“好了,他日再腻,唤你师兄来吧。”
应芜木木应了,强行起身,一步三回望,直到苍列进门,她才吐出一句话:“能不能…别让我走。”
苍列哄道:“且等一阵。”
应芜垂泪,舍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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