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暴脾气。
谈秋生又气又好笑,拉开门:“你给我带了什么?”
他刚刚一定是听错了。
陶程:“定情信物。”
谈秋生:“……”
谈秋生一把关上门,不等陶程开口,又拉开门:“你说你给我带了什么?”
陶程不明所以,回答道:“定情信物。”
谈秋生沉默两秒,再次问道:“你再说一遍,你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重要的事情问三遍。
陶程歪了歪头:“谈秋生,你是年纪大了,耳背了吗?我给你带了定情信物,定!情!信!物!听清楚了吗?”
“……听到了。”
他还不到一百岁,在地府里算年轻的了。
虽然和陶程相差很大,做陶程的爷爷都有余,要是他们在一起了,不能排除他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他一定是被陆一九和十殿传染了,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老牛,什么嫩草:“什么定情信物,拿出来看看。”
“哦。”
陶程关上门,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你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抓来的,很特殊的宝物……不对,你是我唯一的宝物,他只是东西!”
谈秋生眼皮抖了抖,表情复杂。
陶程的手里抓着一只鬼。
那只鬼被陶程掐住了脖子,抬起手,冲他打了个招呼:“先生,又见面了。”
道观的客房布置得十分简单,根本不是五星级的标准,和事务所简陋的休息室有的一拼,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堪称家徒四壁。
谈秋生将凳子拉到床前,冲陶程示意了一下:“坐。”
他还没从定情信物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转头又陷入了定情信物是一只鬼的冲击之中。
难搞。
谈秋生的眉头快拧成疙瘩了。
陶程乖乖坐下,手上的动作却很狂野,掐着鬼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献宝一般道:“这个鬼很特殊,闻起来和其他的鬼不一样,谈秋生,你喜欢这个定情信物吗?”
谈秋生按住他的手:“你知道定情信物是什么意思吗?”
在讨论喜欢与否之前,他得先给陶程补一补常识。
“我当然知道了,定情信物就是赠与心……心中看重之人的稀罕之物,这只鬼很特别,和我以前见到的鬼都不一样,我费了九牛一虎之力才将他抓来。”
少年满脸期待,大眼睛水汪汪的,满腔真情都捧在他面前,饶是谁看了心都会变得柔软。
谈秋生的话都堵在了嘴里,他不敢直视陶程的眼睛,转而打量起他手里的鬼。
这只鬼的确很特殊,一袭长衫,梳着大背头,眉宇间透露着文人之气,虽被掐住了脖子,却从容平静。
恍惚之间,谈秋生好似又回到了刚来人间的时候,民国时期的读书人惯爱这种打扮,他初来乍到,见过很多与这只鬼相似的人。
“你喜欢吗?”
陶程将鬼往前一递,迫不及待想要谈秋生收下这份定情信物,对他说一句“很喜欢”。
谁家定情信物会是一只鬼?
谈秋生噎住,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该反驳他们之间还不至于互送定情信物,他接过鬼,随手放在一旁:“你是从周景融身上抓到这只鬼的?”
陶程看不出他的身份,不代表其他的阴魂也看不出来,谈秋生并不怕这只鬼逃跑。
陶程点点头:“没错,我等了好长时间他才出现。”
之前让周景融看着陶程,陶程就说过周景融身上有一只特殊的鬼。
谈秋生上下打量着鬼,眸色沉了几分。
的确是只特殊的鬼。
“所以你跟着周景融就是为了抓到他?”
“对啊,不然我跟着他干什么。”
他假意和周景融交谈,趁其不备,将这只鬼给逮了过来。
“要不是为了抓到他,我早就来找你了。”陶程撇了撇嘴,小声抱怨,“白白浪费了我们约会的机会。”
他就知道猫猫不会爬墙!
陆一九危言耸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谈秋生暗自骂了两声,看着陶程的目光变得愈发温和。
这是一只体面鬼,被放开之后立马整理了衣衫,他坐得很端正,见谈秋生看过来,还会露出客气的笑容,完全不像是被陶程抓来的,倒像是来做客的。
有意思。
谈秋生心神微动,兴趣愈发浓厚。
陶程突然倾身向前,几乎趴在谈秋生的身上:“你喜欢这个定情信物吗?”
一旁的鬼小声念叨着“非礼勿视”,却目光灼灼,饶有兴致地围观。
谈秋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含糊地点点头:“谢谢。”
陶程欢呼雀跃:“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我们——”
谈秋生腾的一下站起身,急忙道:“对面是小十的房间,他刚刚找你来着。”
“他找我?”陶程疑惑不已,他和小十没有交情,小十找他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想
打架吗?
“对。”谈秋生面不改色地扯谎,“可能是找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赶紧过去看看,别让他等急了。”
“他等急就等急,跟我有什么关系。”
陶程不情不愿,见谈秋生一脸不赞同,烦躁地跺了跺脚:“那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很快就回来,谈秋生,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
他扒着房门,眼巴巴地看过来:“你会给我留门吗?”
谈秋生心里一片柔软,点点头。
一起睡就一起睡,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反正陶程不谙世事,一起睡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房门关上。
谈秋生转过身,对上了一双充满暧昧的眼眸。
体面鬼笑得促狭:“想不到先生会喜爱这样的人。”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谈秋生抱着胳膊,神色狐疑,“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我不是人,是鬼。”
“……”
谈秋生轻嗤一声:“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是何方阴魂,年岁几何,何时去世,生辰八字是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他认真地观察这只体面鬼,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只鬼,就好像看着雾中的花,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体面鬼笑着摇摇头:“先生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不知该从何答起。”
先生?
谈秋生摩挲着指腹,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不知从何答起,那就一个一个问题回答。”
体面鬼笑吟吟地看着他,忽然站起身,冲他微微鞠了一躬:“在回答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先生一件事,还请先生据实以告。”
“先生可是将我给忘了?”
谈秋生眸光微动。
这只体面鬼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又见面了”,他原本以为是这只鬼曾经跟着周景融见过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难道他们之间曾有渊源?
谈秋生掀起眼帘:“忘?你我何时见过面?”
体面鬼轻叹一声:“原来先生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神色不似作伪,好似他们以前真的见过面。
谈秋生心里一紧,地府的工作人员会慢慢遗忘过去,但他自1930年到如今的记忆还算清晰,这近百年的过去里并没有这只鬼的痕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是为见故人而来,但既然先生已经忘却前尘往事,那一切便没有重提的必要了。”
体面鬼施施然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明明是一只鬼,行动间却和常人无异,昂首挺胸地往外走,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就连练习了多日行走的陶程都比不上。
谈秋生目光一凛,抬手拦住他:“这里可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一声轻笑落下来,体面鬼调侃道:“难不成先生是打算将我当成定情信物收下吗?
”()
谈秋生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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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面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
被拦住的体面鬼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他像焚在炉中的香,化作一缕淡淡的烟,飘散在房间之中,只留下一道喟叹的声音。
“先生,告辞。”
青烟飘过无痕,房间里落针可闻,环视四周,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走了。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阴魂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谈秋生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即想起一件更严重的事情:他把陶程送的定情信物弄丢了。
刚拿到手不过半个小时,还新鲜热乎着的定情信物。
谈秋生一阵头疼,犹豫着要不要去把鬼抓回来。
虽然体面鬼跑了,但想要找到他并不难。
对面就是周景融的房间。
这只鬼之前就跟着周景融,定然和周景融有很深的渊源。
周景融隔壁的房间就是十殿的,房门打开,陶程一下子冲了出来:“谈秋生!”
谈秋生收回目光,接住扑过来的小鬼。
“你骗我!小十根本就没有找我!”陶程撞在他怀里,仰着脑袋一脸不快,“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不想和我一起睡觉?”
谈秋生不喜欢跟他一起睡觉,上次他们同床而眠的时候,谈秋生就百般推辞。
“如果不想的话,我就不会开着门等你了。”谈秋生将房门关上,把闹脾气的陶程放到床上,“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小十找你,是陆一九。”
陶程半信半疑:“你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不是骗,我只是在考验你。”谈秋生振振有词,“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和我长得一样的坏人,不能听他的话。”
“和你长得一样的坏人?”
“没错。”
谈秋生冲他招了招手,陶程不明所以,凑过去。
谈秋生压低声音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些人贩子会假扮成你熟悉的人,借此来哄骗你,把你抓走,我刚才是为了考验你,看你会不会上当。”
“我不会被抓走,我很厉害。”
“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你不仅厉害,还特别聪明,长得也可爱,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鬼。”
陶程被夸得飘飘然,转眼就把刚才的事情忘记了:“我真的很完美?”
谈秋生郑重道:“真的,不能再完美了。”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陶程抿着唇,暗自偷笑。
陶程没有发现定情信物丢了,谈秋生也没提,体面鬼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以后肯定还要再打交道,到时候抓回来就行了。
山中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昏暗,当最后一道阳光消失后,道观陷入了静谧无声的死寂。
谈秋生好不容易才将陶程哄睡着,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夜半人静,是去探一探豺狼虎豹的大好时机。
离开之前,谈秋生不忘在房间上贴一道符,这道符既能阻止别人进入房间,也能阻止陶程离开房间。
清净山上有天师府,天师和厉鬼是死对头,如果他们知道了陶程的存在,少不了掀起一阵风浪。
白日里道士指点的时候,谈秋生特地仔细观察过,要进后山需要通过一道门,这道门上落了锁。
锁是老锁,看起来有些年岁了,锁孔里满是锈迹,像是很久没有开过了,锁头上刻着古老繁复的纹样。
这纹样是一道法咒,如果无法解开,就算拿着钥匙也打不开这道锁。
想来应当是天师府所留,防止外人进入。
谈秋生凝眸细看,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以前没和天师打过交道,但看着这锁上的纹样,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月光落在清净山上,道观沐浴在一片清冷的月色之中。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摩挲着锁头,正思索着要怎么打开,忽然听到一道很轻的“咔嚓”声。
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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