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心中一凛,“没有,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过,要是娘能和爹和离就好了。”
她牵住母亲的手,用指腹按摩老化的关节,“我永远都支持娘的选择,永远都希望娘能开心,既然不喜欢爹了,那咱们就可以从此开始新生活。”
甚至开始提前盘算,和离之后如果从家中搬出去,那三百两银票的余额够她们租到怎样的屋子。
如果钱不够的话,她还可以再想办法去挣。
阿萍微微勾起唇角:“咱们栖禾就是太懂事了。”
“其实,哪能那么容易就不喜欢了。”
“从我遇见你爹,到现在,马上要满二十年,大半辈子都花在里面,感情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苏栖禾手下动作一顿,好像被戳中了某些一直避而不谈的隐秘心事。
是啊,没有谁是说放下就能立刻放下。
感情的消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途需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和定力。
就像她今天看见江寻澈亲笔写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话,心里还是会微微触动,还会偶尔思绪飘忽,想起他。
母亲看懂了女儿的沉默,轻轻抬手,回握住她的指尖,温柔而和蔼。
大概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是她们母女俩共同的宿命。
江寻澈已经吩咐过刑部,一有来自彬州的消息就即刻上报。
算着日子,如果顺利的话,那两位官差今天下午就该返回京城了,还会带着他们想见的人。
午后,他提前结束了其他政务,在书房里专心等着消息。
泡一壶茶,将瓷杯摆在面前,不喝,只凝神看着热度和茶香化为白色的烟气逐渐飘散,最后让一杯水彻底凉透。
数完三次茶凉,便过了一个时辰。
第一次“发明”出这种计时方法,是他还不满六岁的时候,被李贵妃扔在一处接近废弃的宫殿里,要他一个小孩子独自在那儿待上两天。
房间采光很差,十分昏暗,而且空空荡荡,没有书、笔墨或者任何可以消遣的东西,有人每天两次将食物和茶放在门外,以免他饿死。
当时李贵妃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厉。
她说,你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心,学不会蛰伏和等待,那就成不了事。
于是六岁的孩童咬紧牙关,在幽禁的房间里,默不作声地坐了整整四天,远超母妃的要求。
也就是在那里,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数茶凉”这种消遣方式,也将心性磨练得足够沉冷。
走出那间黑洞似的屋子时,虽然只有六岁,但江寻澈的表情非常淡漠,已经有了日后的雏形。
可现在,多年之后,秦王突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云淡风轻,是因为等待的并不是他在乎的东西。
如果是他真正在乎的人,哪怕还在很远的地方,都能传出铮鸣,挑动心弦,在他心底扩散开一层一层的涟漪,以至于完全无法保持平静。
呼吸节奏加快,王爷坐在桌前尝试翻开一本书,看了半天,视线在字里行间移动,却好像突然理解不了文字的意思。
脑海中全都是可能会到来的人。
现在想来,江寻澈只觉当时写那份公函的时候实在是鬼使神差,表达得太过明显,清楚昭彰,没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苏栖禾肯定能认出他的字迹,也能看出最后那句话是他所写。
所以如果她再不来,那就说明她拒绝了这份潜藏的邀请。
她会拒绝吗?
上次离京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愿意回到王府了。
所以她是彻底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秦王殿下唇边勾起一丝自嘲。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落到这般思前想后、抓心挠肝的境地。
一直等到夕阳落下,晚霞顺着窗棂映照进书房,刑部那边还是没传来消息。
按理来说,就算苏栖禾不来,官差带着苏承睿一个人,也该按时抵达才对难道路上出事了?
江寻澈眉心微蹙,遣人去刑部取来了案卷资料。
随手翻了两下,突然看见,那个被怀疑冒名顶替的考生,柳源,也是彬州出身,还是彬州现任县丞柳方的儿子。
他提起那张薄纸,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丝莫名的、不详的预感。
于是叫来南风:“最快速度,去查一下这个柳方在彬州施政如何。”
没想到小伙子怔了一下,没有立马领命离开,而是犹豫着说:“这个,我听苏姑娘讲过。”
“她说,柳方是彬州最大的地头蛇,一过下马坡,就是柳家的天下,在这片地界里他们几乎是无法无天。”
话音刚落,只见王爷飞快地站了起来,面色微凝:“恐怕就是在彬州出事了,快去备马,告诉刑部也跟上。”
南风精神一振,拔腿要跑去办事,突然又听身后命令道:“让别人去准备,你先留一下。”
于是小伙子赶紧住了脚,“殿下,请问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而江寻澈突然有一瞬间的沉默,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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