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急救中心派车很快。
纪珍棠在救护车上,坐着吸了会儿氧,纪心荷帮着打点,她看向窗外昏黑下来的夜色,发现钟逾白的车跟在后面。
她看着他搭在方向盘的手,还有休闲衬衫的松斜衣领,在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骨骼。霓虹照亮他一边侧脸,男人专注开车时,面色平静坦然。直到对上她的视线,眉心里好似融掉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钟逾白扬起眼睫看她,抬手点了两下自己的心脏位置。
她看明白,是问她怎么样,还有没有不舒服?
纪珍棠一手捏着吸氧管,一手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好多了。
到医院后,她的心率降下来了些,只是还有些头昏。医院下班,只好去急诊室做了几项检查,这里脱衣,那里摘项链,钟逾白知道不合适跟着,他便驻足在大厅,由纪心荷陪同纪珍棠来回检测。
一摞报告在手里,纪心荷看了半天:“这指标看着没什么问题啊。”
纪珍棠站在诊室门口,等前面的老太,看一眼墙上。心内科值班医生的名字:祝青萤。
“你现在感觉好点没?”纪心荷问她。
纪珍棠点头说:“好多了,就是心跳还有点重。”
说完,便轮到她问诊。
纪珍棠进门,在医生跟前坐下。
面对面才发现,这位叫祝青萤的医生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戴着口罩,在脑袋后面松松地绑了个马尾,颊侧的发丝坠落,她低头看着检验结果,露出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眉眼。
虽然口罩遮了脸,也不难看出,是个气质清冷,秀气玲珑的美人。
白大褂的领子遮着她脖颈,一个稍显突兀的吻痕也被遮住一半。
纪珍棠看着草莓印走了神,正在判断这是胎记还是蚊子叮的……
祝青萤一抬头,正要说话,被她的注视提醒,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白大褂的领子往上提了提。
“……”
被问了些情况,纪珍棠一五一十地答。
“心脏没有太大的问题,三尖瓣返流是正常现象,我看你的甲状腺、电解质都是正常的,排除生理上的毛病,如果平时有一些焦虑、抑郁的倾向,建议去看一下神经内科,你这个现象很可能是惊恐发作。平时保证情绪稳定,不要太紧张,再突发心悸心慌的话,我给你配一盒美——”
祝青萤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做记录,说到这,搁在一旁资料袋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她本来没打算接,正要滑掉,然而视线一瞥过去,动作顿住。
备注:最爱的老公。
“……”
“……”
祝青萤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惊恐地看着她自己的手机屏幕,而后蹙着眉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倒扣,继而若无其事地回归正题:“说到哪了?”
纪珍棠还没反应过来:“说到最爱的——哦不是!”
她窘迫地抓抓眉毛,“说到配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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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年人治冠心病的药,一次吃半片就行,不要太大剂量,”病历同时打印出来,交到她手上,“药房一楼楼梯左转。”
“谢谢祝医生。”
拿了开药的单子,纪珍棠去一楼药房。
纪心荷代她排队,纪珍棠在大厅等候时,隔着门看见了在外面的男人。
她偏头望去。
夜色无垠,因为阴沉的雨季而显得昏黑。
钟逾白站在急诊大楼的门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急诊大楼灯光惺忪,将男人的身影照得有些发虚,如修竹般温润出尘,莫名有种“缥缈孤鸿影”的淡然气质。
急诊的字样投出暗暗的红光落在他平直板正的肩颈线条,带点暖意的夜色削弱男人身上那点与生俱来的压迫之感,配合着这里安宁的夜色,钟逾白的站姿微微松弛。
纪珍棠正要过去打声招呼。
比她更快一步的是刚刚下班走出医院的祝青萤。
“三哥?”
白大褂脱掉,她披了一件外套,口罩仍然戴着,纪珍棠顿住步子,看到女人眼里微微的诧异:“你怎么在医院?”
最后两个被咬重的字,说明他出现在“医院”这件事多么不可思议。
钟逾白偏头望过来,有礼地颔首,应道:“来处理些事。”
接着,问她:“工作到现在?”
祝青萤点头:“刚交班。”
钟逾白又问:“自己回去?”
她迟钝了一下,脸上似乎流露一点腼腆之色,小声的:“他来接我。”
钟逾白不意外,了然一笑,缓缓点头:“去吧。”
等人离开,纪珍棠才跨一步往前,好奇地探过脑袋:“祝医生是你的妹妹吗?”
钟逾白往后看过来,捕捉到她眼里的好奇,答道:“弟媳。”
简单而保留的两个字,没有多介绍。
纪珍棠的“好巧”两个字也被卡在喉咙里,她收起讶异,也没多问,抿着唇笑一下,说:“我刚才到处转,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钟逾白看着她,说:“说好陪着你,怎么会食言。”
纪珍棠说:“你很忙的话就先走吧,我没太大问题了,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中毒,医生说是因为我哭得太着急了,不要紧的。接下来还要等一份报告,我姑姑在这里就好。”
钟逾白想着,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只是敛眸继续平静地看着她。
纪珍棠好奇问:“你还有话要说?”
他略一沉吟,用一种和小朋友说话的姿态,悄声地询问:“刚刚没经允许就抱了你,生不生气?”
说这话时,他稍稍折身,没有看向她,视线只是恰好地落在她颈侧,看见那里浮起一层不自然的绯色。
纪珍棠回想起刚才乱了阵脚的慌乱时刻,耳尖微热,小声的:“我要是说生气呢。”
() 男人温和道:“真诚地给你赔礼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笑了:“那……要是不气呢。”
他也浅浅地笑:“也给你道个歉。”
“开玩笑,我不生气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纪珍棠双手合十,分外感激,“谢谢老板!”
钟逾白望着她轻轻地笑,有那么一会儿,神色与姿态稍显慵懒,也不乏翩翩风度,末了他评价一句:“年纪不大,烦恼挺多。”
不像疑问,像陈述句,带点揶揄的意思。
纪珍棠闷闷地挠一挠脸颊,不知道接什么话。
他没执意追问:“和姑姑说一声,我先告辞,改天再来拜访,有需要联系我。”
纪珍棠飞快点头:“嗯嗯嗯!”
最后,钟逾白给了她真挚的祝福。声音低沉而磁性,在寂寂的黑夜里,倒给人一点温柔的暖意——“祝你快乐,日日开心。”
她发自内心地有点感动,但没有溢于言表,仍然只是温温地笑着,说:“谢谢,希望你也每天都能快乐。”
纪珍棠跟他挥了挥手,里面纪心荷在唤,她匆匆赶去。
钟逾白没急着离开,他在廊下站了会儿,又接到丁迦陵的来电。
按下接听。
同时,视线从女孩子的身上挪开,看向停车场中央、亮起前灯的那一辆蛰伏在黑暗里的车。车里有人,但坐进去好一会儿没开动。
一辆牌号很顺的大G。
丁迦陵问:“钟总,董事会都到了,你人呢。”
钟逾白淡淡说:“我在瑞西医院。”
隔着薄薄雾气,钟珩觑向急诊大楼门口的那道修长身影,紧急从兜里摸出他的眼镜,仓惶地架上,推到顶,为确认无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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