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望着她过来,语气悠然沉稳:“夫妻吵账,有什么好看?”
说着,他轻轻扯开身侧的凳子,是要她坐下的意思。
纪珍棠四下瞄一眼,没有人注意到她,便才落座,不禁八卦起来:“他们是怎么认识?”
钟逾白答:“相亲,盲婚。”
纪珍棠兴致盎然:“哇,听起来好有趣,岂不是像开盲盒?”
他不置可否:“开到坏礼物,就成了当代史密斯夫妇,各具筹谋,也矛盾多多,天天吵,夜夜吵。”
纪珍棠忍不住笑起来。
钟逾白给她倒了杯橙汁,递过去时,手臂蹭到她披下来的发尾,隔着衬衫的料子,带来些微痒意,纪珍棠急于偷听八卦,贴他略近,气息稍稍缠在男人的胸膛与颈间,又歪着脑袋问:“你会不会和你未来的太太吵账?”
钟逾白面色平静地思忖几秒,缓声说:“我主张中庸。”
“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说:“是。”
她也想了一想,自语一般:“好奇,你未来太太会是什么样?”
钟逾白微微一
() 笑(),答得滴水不漏:“同我一起中庸。”
她眼下没有多想?()?『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只觉得这个概念很不错,便应了一声:“那她和我也像,严格来说我不叫中庸,我是缩头乌龟。”
而他听罢,却问一句:“有多像?”
纪珍棠微微愣住。
静下来的时间里,她才发现他们挨得太近,男人身上的后调香,像是檀香与劳丹脂的混合,有着一种十足成熟的、凛冽的韵味。这气味是吸引人的,然而纪珍棠却难为情地往后撤了撤,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她又躲避话题:“如果我爸爸没有赚到钱,没有做事情很厉害。陈老板会不会生气啊?然后迁怒到你,又迁怒到我。”
钟逾白被她的天真逗笑,翘了翘唇角:“放宽心,除了他太太,没有人能让他跳脚。”
纪珍棠即刻辩驳:“不对,还有梁。”
他笑意更深,似是无奈,折服于她的灵通消息:“哪里听来这么多传闻?”
紧接着,钟逾白说:“他那是遇到克星了。”
纪珍棠托着腮看他一会儿:“那你呢,你有没有遇到克星?”
他认真作答:“算命先生说,三十岁会有一劫。”
“三十岁?”她充满好奇。
“就是现在。”
“哦,那你要小心一点。”
钟逾白问:“小心什么?”
“小心失财,小心身体健康,小心——”
他打断:“是情劫。”
纪珍棠对上他幽沉的眼,陡然心跳增速,不是在生病时那种令人惶恐的失控感,而是被弹了一下心弦似的,一点浅浅悸动。她握住装橙汁的杯子,避开他的眼,四下眺望,说着:“我去敬陈恪一杯吧,还没好好感谢他呢。”
眼见她要起身,钟逾白抬起手,轻握住她的腕,往下压了压。
叫她别动。
纪珍棠挺小心地问:“是……他不喜欢吗?”
钟逾白握得很轻,旋即松手,略微克制地、缓缓摇了下头。
他没说为什么,叫她把手伸出来。
纪珍棠照做。
男人微凉的指尖落在她掌心,徐徐地写下一个字,是他名字里的“白”,她纳闷不已地看他,钟逾白微笑说:“这是送给你的通行证。”
纪珍棠心尖一凛。
他继续道:“以后不需要做这些事。”
他说的“这些事”,比如谨慎的恭维,小心的讨好。
而她有了通行证,便不需要做这些事。
纪珍棠看着空空的手心,诧异于在他们说不清的关系里,他表现出一种无理由的大方,她喃喃地问:“在哪里奏效?”
他说:“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好贵重的一张证。
来宾太多了,眼花缭乱,纪珍棠意识到自己坐得有些久了,但见钟逾白也没给她安排其他座位,她问:“我今天坐在这里吗?可是我没有身份诶。”
() 他不以为然:“从坐下时起就有了。”
有许多的事情,无需证实,是让人心照不宣的。
她坐在他身边,身份就有了。
接二连三的讯号,扰得她心情紊乱。
“有什么想吃的菜?”在她没有平静下来的心跳声里,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纪珍棠说:“有好多,你要留给我吃吗?”
钟逾白像是玩笑,又像是正经地说:“我叫他们不要动,都给你。”
她笑得更开心:“这种感觉,好像小的时候跟爸爸去吃席呀,好吃的都要留给年纪最小的小朋友。”
他也笑了笑,慢慢地叠起衬衣的袖子:“你不是小朋友?”
“……”
被称为小朋友的人呆呆望着他,脑袋里突然蹦出两个字:溺爱。
他的言辞,总让她产生一种正在被人溺爱的错觉。
纪珍棠瞄一瞄桌上的其他人,钟逾白没跟他们打招呼,大概是没必要,但有人过来喊他钟先生,他颔首有礼地应,有地位的一大好处在于无需阿谀。
纪珍棠正要抬手转桌上的菜时,不小心碰掉一根筷子。
钟逾白缓缓折身,拾起那根不再有用的筷子。
随后,他的目光又定格在她的鞋上,一双黑色英伦学院风双排扣的小皮鞋,右脚的搭扣松散着。
钟逾白顺手,将她那根鞋带的扣子搭了回去。
他动作轻飘飘的,咔哒一声,将她的鞋子重新穿好。纪珍棠惊了下,往后缩脚踝。
低头观察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着,他戏谑的声音传来,是调侃小孩的语气——“鞋也不好好穿。”
纪珍棠看着自己的皮鞋,有些窘迫,嘟哝说:“不是的,它不小心掉下来的,我都没有注意。”
钟逾白坐直身子,重新懒懒地倚回座椅,他没再接茬,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在喝药呢,”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像是沾了一点小脾气,“你给我的药好苦呀,不过好在是有一点用,但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觉得自我挣扎。”
他闻言,笑了一笑,声线平缓地和她说:“小朋友想要长成大朋友,或多或少,都需要挣扎一下。”
纪珍棠很喜欢和他聊天,觉得在他处变不惊和语重心长的声音里,整个世界都很容易静下来,“变成大朋友,我会更好吗?”
“会变得崭新,”钟逾白说,“所有的情绪疾病,熬过去之后,就会拥有一个更加丰盛的精神世界,就像蛹挣扎着破茧,变成了蝴蝶。”
他望着她,鼓励一般说:“小小疼痛,无伤大雅。”
纪珍棠浅浅应了一声,低下头,局促地摆弄裙子边边,小声说:“可我不是蝴蝶。”
他的声音在耳畔,低低的,磁性而成熟——“怎么会不是?”
在没有灯光照到的一隅,男人轻轻侧身跟她讲这些话。他们的身后,是斑斓的夜色,她像躺在一个纸醉金迷的梦里,任由潮水没过身体,让她变得柔软而温暖。
在长辈的面前,她总是听话的,懂事的。
在不通人情的前男友面前,她得是独立的,清醒的。
纪珍棠时不时觉得有点累,但又说不上来哪里累。
直到这一刻,她倏地想明白。大概是缺乏一个让她停留的背阴处,原来在这能够休息的阴影里,也会有人呵护她不泯的童心,也让她有了诉苦与撒娇的空间。
他说,怎么会不是蝴蝶呢?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色彩,只不过比其他人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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