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欲望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无形之中,不断不断地在膨胀。说着不会贪心,可名与利唾手可得,哪里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纪珍棠在食堂打饭的时候,看了看自己的账号粉丝。前天明明还有301,今天跌破,只剩298。
不过好在前段时间接了个不小的单,设计一只玉器的小吊坠,纪桓帮她找厂子加工出来,昨天才结了尾款,目前账上还有盈余。爸爸给她的帮助仅限于此,但聊胜于无,能帮她节约一部分工作成本。
“你要不要试试出镜?现在美貌可是稀缺资源,美女做自媒体很占优势的。”
纪珍棠站在一个五块钱的鸡腿面前纠结要不要吃的时候,林瑰雪忽然问她。
她最终取过装鸡腿的碟,装盘:“放在镜头里被人评头论足,我很脆弱的一颗心,会得抑郁症,割腕自尽。”
用饭卡在腕上划了一下:“像阮玲玉。”
林瑰雪说:“我也是看你太纠结了,实在不行可以试一试嘛。可以靠颜值就不要靠才华啦,万一真的靠脸火了,到时候都不用熬夜赶设计稿,直接拍点那种氛围感视频,撩撩头发,抛抛媚眼,粉丝就唰唰涨。直播,接广子,日进斗金。天啊,我就是网红的室友了!”
见她想入非非,纪珍棠回眸,撩了下头发,抛了下媚眼,挑挑眉:“这样吗?”
真美女的优势一下显现,就那么随意一个动作,被她做得轻轻松松就媚到骨子里,林瑰雪惊呼:“对对对!有那味了!”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她不以为然地一笑,“我能抛几年的媚眼?志不在此。况且我现在已经不在意300粉丝了,也不在意这个号了。”
林瑰雪好奇:“怎么突然想通?”
纪珍棠一脸心胸开阔地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说着,兵分两路去结账。
纪珍棠刚放下餐盘,总价被识别出来,她正要刷卡。
滴——
比她更快一步,是身后的男生的手。
午餐费被划到钟珩的流水里。
纪珍棠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怎么……”
某人还是那副拽拽的样子:“来看看你。”
钟珩说着,打开手机看了眼扣费消息:“十八块,你微信给我吧。”
“……”
有备而来!
纪珍棠面不改色:“正好,在你家吃饭的精神损失费和分手费还没问你要,就十八吧。不用多付。”
钟珩:“……?”
她不回头,端着盘子去找座。
林瑰雪正要寻过来,看见钟珩,又识趣地匆匆绕道。
钟珩跟上纪珍棠,在她对面坐下。
自从知道了赵斯齐的风流韵事之后,纪珍棠秉持着“蛇鼠一窝”的观点,迁怒到钟珩,看他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给他一个眼神都显得耐心太多。
“阴魂
不散。”她讽刺。
“是啰。”他已经放弃尊严,在她面前。
“你的下一任女朋友呢?”
“不想找,已经单身四个月了。”怎么让她听出点耀武扬威,邀功的语气?
纪珍棠:“哇塞,浪子收心四个月就要感慨忠贞啊,要不要给你竖块牌坊?”
钟珩没吃饭,也没回答,看着她吃,神情冷漠,一如既往。
纪珍棠不喜欢张扬,但她跟钟珩一待在一起,回头率就不可避免变得高上加高,十足讨厌被和他有关的流言挟持,于是转嫁怨气,很烦躁地冲着他说:“你能不能——”
他打断,突然很严肃:“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什么?”
“更好的男朋友。”
纪珍棠:“……”
“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在这个学校,没有比我更好的。”钟珩严正地告诉她,“除非你找我的三叔?他倒是单着。”
纪珍棠心头一惊。
“我是开玩笑的,如果你当真了,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钟逾白这个人戒备心超级重,不会让任何人近身,更何况伴君如伴虎。我叫你离他远点,别不当回事。我还有个哥哥到现在还被他流放在外面呢。好几年了,都回不了国。”
纪珍棠努力地捕捉信息:“你哥哥?”
“嗯。”钟珩正欲开腔,和她交流,又想起什么,指着她摆在桌上的手机道,“你先把钱转了,我给你细说。”
“……”
纪珍棠被他这态度烦死。
实在忍不住脾气的时候极度想动粗,在桌底下踹过去一脚,然而踢了个空,更为光火,她起身就走。
“纪珍棠!”
钟珩突然喊住她。
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大的野心,但事实就是,在你能选择的人里面,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而你选择不了的,掌控不了的,最好及时止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玩火者终究被火焚。”
在她慢下来作思考的脚步里,他最后说:“好自为之。”
-
去沉章园是被钟珩发出忠告的第二天。
沉章园地偏,快到隔壁苏市,纪珍棠乘公交再转地铁,弯弯绕绕两个小时才到最近的地铁站,整个过程中,她满脑子都在想一句空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是害怕吗?好像也没有,挺平静的。
但是钟珩的话真就像阴魂不散,长在她的脑袋里面。
快到目的地,她沿着青石板路走在长街上,天已入暮,夕阳昏昏,遥远的听见传来对话的声音,一辆高级车停在照壁的前方。
旁边就是沉章园高大的朱砂门了。
正门的门槛到腰,彰显着这里主人的尊贵显赫,拦住了外面的访客。
徐妈站在门槛里面。
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站在他的车前,说着:
“别别别,先别关门。你就
听我说几句话,钟先生应该也知道一个企业能做起来多不容易,现在资金链转不动,赵家的品牌岌岌可危,整个珠宝市场股价一直低走,不是什么好事,融资的事情,能不能让他再想想办法——”
徐妈叹息:“你和我说这一些没有用,钟先生有他的态度。他做的决定有他的理由,也不会为你两三句话动摇。”
男人面色为难:“我不是说给你听,你帮我转达一下可以?你告诉他我的想法,然后帮我求求情。”
徐妈想了一想,无奈地说:“赵总,你回去吧,今天钟先生好不容易得闲,闭门谢客,得休息休息。你也给他一点空间。”
被称为赵总的男人叹了声气,实在无奈地说:“好吧,那麻烦你了,我下次早点来。”
徐妈没多说什么,端着有礼的笑容把这男人请走了。
赵总绕过车头去开车门时,纪珍棠看见他的脸,忽然想起来,在赵斯齐的朋友圈见过这个人,是他的爸爸。
赵家在珠宝行业是有那么几分地位在的,所以才会把他的儿子送进时尚圈,原来生在罗马的人这样的如鱼得水,也是因为有人替他们负重前行啊……
看这位赵总卑微求助的样子,倒是很难以联想到他的儿子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另一面。
虽然事不关己,纪珍棠莫名觉得心里挺爽的,她不由弯了弯唇。
在赵总的奔驰呼啸开走后,正要关门的徐妈看见了站在街角的纪珍棠。
徐妈抬起眸,眼色微亮,像是见到了老朋友,她莞尔一笑:“来了?”
纪珍棠愣了下,这语气怎么像等了她好久似的?她呆呆地点一下头:“……嗯。”
徐妈说:“进来吧。”
说着,伸手帮她取掉了快一米高的门槛,邀请她进去。
纪珍棠甚至没有说明来意,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通行的资格。
行走在廊桥上,弯弯绕绕到了山水深处。
徐妈也没有问她有什么事,只走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说:“今天来好多人,一个一个都请走了,送的礼一屋子都快堆不下了,没有办法,钟先生说好的休假时间,谁也不见。”
纪珍棠不由笑了下,说:“这么有原则啊。”
徐妈说:“没有原则,怎么成大事?”
这话很好,一针见血。让她的玩笑话都被削弱了乐趣,衍生出几分哲理。
果不其然,能在钟逾白身边办事的人,都是聪明人。
快到前面一处挑空的水阁,纪珍棠遥遥听见动人的古琴和潇潇的竹笛声。她不禁问:“有人在吹笛子?”
徐妈看了看手机时间,喃喃的:“还没结束呢。”
随后回眸跟她解释:“哦,今天来了个演员表演昆舞,钟先生还在看。”
她吃惊,顺着徐妈的眼神往假山深处的一个亭子眺望,嘀咕说:“他还喜欢这个呀?”
徐妈说:“主要是陪老先生,就是我们钟总的爸爸。”
远远地看见,在亭子里两把太师椅上,坐着两个男人,亭子上方悬着一盏古色古香的灯笼,光影昏暗。
纪珍棠从后面看着两人肃穆里又透着几分松懒的背影。
假山最高点的小小凉亭,这个不起眼的位置,却把人的地位彰显得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看江山,或是美人,都不那么重要了,纪珍棠仰视的片刻,又觉得夜色里,那峰顶因为缺乏烟火气而显得幽邃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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