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将手指探入池中腹地,轻搅一周,纪珍棠一双水灵无辜的眼望着他,脚背绷紧,指头都撑开,直到听见他说一句,挺干净的。
又被他轻轻按着额头,钟逾白垂眸看她:“信不过我?”
她的眸色很清,蓄积一点水液,像被洗干净的琥珀。
摇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她心里有些哀伤之意,觉得很不完整。
婚姻、爱情、性,缺一样都不完整,感情的缺口,伤尽了付出爱的心。
被他这么一抱,纪珍棠柔软的心湿了。她眼眶泛潮,贴在他的身上,小猫蜷爪,在他胸口蹭。
钟逾白没有出声,也没有宽慰她什么,只是抱着她。多说无益的意思是,在许多情况下,肢体的表达已经足够。
她没有被人抱着哭过,流泪明明是件伤心事,可是这样的感觉很温馨。
洗完澡出来,钟逾白给她拿来了那颗她当初没有要的蓝宝石,将其套上她暖暖的手指,用指腹轻揉着说:“这一只颜色很漂亮,举世无双,放在柜子里可惜了。”
她看着关节之下的蓝钻,衬得她手指又变白几个度。暴雨过后的世界一切昏沉,只有它闪亮得不像话。
“好看,好像夜的眼睛。”
纪珍棠弯着嘴角欣赏,靠在他的肩膀上。
晚餐他请了厨师团队来准备,很丰盛的海鲜摆满长餐桌。纪珍棠头一次吃帝王蟹,钟逾白大度地把一整只都让给她,她有能耐吃下去也得益于蟹肉上没有明码标价。
温静潮湿的夜,天上的月落在水塘里,碎得惘然。一屋暗灯,照着干燥温柔的印花桌布与拱窗帷幔。
她在优雅宁静的绿意里进食,法式灯花落在瓷盘中。
纪珍棠翘着那根戴戒指的手指,是怕弄脏钻石,舀了口汤喝,抬眼瞥见自己别扭的兰花指,想着缺件旗袍和披肩,她真当上阔太太了。
望着钟逾白,她沉浸在美好幻想里,弯了弯唇。
而后想到一些不愉快,天马行空戛然而止,又叹息说:“我老爸真是个虚伪又古怪的人,该管我的时候他不管我,我不要他管了,他又跑出来一顿指责。好像我跟他不中意的人在一起,他就担心得不得了,我想不通他怎么理解这个事,是怕我遇人不淑,还是怕自己受牵连?”
她抱着疑问的姿态看向对面的钟逾白。
他穿件黑色衬衣,姿态平静,骤雨初歇的夜,只剩漫长的深沉与幽邃。
钟逾白没有急着回答,他发现,最近困扰她的事——
也不是最近了,一直以来,都和纪桓有关。
只不过近期不知道有什么动荡,让他们的关系发生裂变,急转直下。
此刻她挑起眼梢,认真的注视,好像在借他帮助,找一个出口。
钟逾白不答,反问:“知道陌生化理论吗?”
“嗯?”她吮着蟹黄,“没听说过。”
“在意什么,就让什么变陌生
。改变思维的环境,就像改变文学里对文字的陈规运用。”
他帮衬她,不疾不徐,捞蟹黄,剔蟹肉,装到她眼前撒着芫荽的小碗中。
纪珍棠试图理解了一下,但一知半解地皱眉:“听不懂。”
钟逾白说:“有没有觉得,长时间盯着一个字看,看久了发现都快不认识它了?很简单的道理,钻在里面,是得不到解答的。保持距离,也许能让人耳目一新。”
“保持距离就能知道怎么做吗?”她问。
“当你不去钻研这件事,它才会反馈给你最客观的样子。”他说:“欲除烦恼先忘我。”
纪珍棠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句话,笑了,说:“你是学哲学的吧?”
钟逾白说:“生活的哲学不用学,经历经历就透彻了。”
她摇头:“再给我二十年我也看不透。”
“等你四十岁,再看现在和爸爸的矛盾,用客观的眼睛去判断,效果又不同。”
这大概就是他说的陌生化的意思。
末了,他添一句:“也不用事事分个对错,即便他讨厌我,也只是从他的立场出发。”
他用小勺舀出最后一块工整的蟹肉,送到她嘴边。
纪珍棠含住勺子,说:“那……你不会想着怎么取悦我的爸爸吗?”
“你不去想,我就不想,”钟逾白很洒脱,云淡风轻地说,“你只要记得,取悦自己是你的课题,取悦你,是我的课题。”
她的心旌为之猎猎地摆荡。
他说:“我们一起努力,讨你欢心。其他人的看法,都是过客的分量。”
她被说得不好意思:“那你呢,你不需要温暖吗?我也可以给你。”
她的意见是,不用事事为她服务。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生活在圆心的人,这样子,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温暖,”钟逾白擦了擦手指,轻轻念这个词,“如果我和你一样大,我们在一起,叫互相取暖。现在的我,只想给你供暖。”
“……”纪珍棠又懵懵地怔住,说:“你这样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呀,好像占用你许多的精力。”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不会信?”钟逾白说着,看向她轻轻一笑,“不如试着这样?下回再想道谢,把谢谢你二个字改成:我值得。想说对不起,换成:我没错。”
她为他这纵容得没边的态度哈哈一笑:“天哪,你要是有女儿,一定被你养成嚣张跋扈、刁蛮任性的小公主。”
他说:“任性是小孩的权利。”
“那我会变得拽得不得了了,蔑视全世界。”
“蔑视吧。”钟逾白不以为意,“反正这世界很烂,不值得尊敬。”
她顿时感到自己坍缩的小宇宙,因为他的话而重新聚满能量。
纪珍棠问:“对了,你今天去我学院,是不是想打听我的事?”
钟逾白眸色一滞,是一种被说穿的怔愣。
她也惊讶于
居然也能猜中他的心思,问:“为什么?”
他坦白说:“本来想了解一下留学的项目。只不过怕太明目张胆,又给你的老师留下坏印象。”
他还是为她考虑,不想要她陷入流言,即便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恶劣,钟逾白是一个遵从本心的人,但他得为她一再飘摇的心神找一点安稳。
这事不做就不做了。
“啊,原来是怕我偷偷跑了不知会你一声啊,”纪珍棠腹诽,原来她上次随口说的留学,变成他心底的症结,她便顺势笑问:“我要是真的留学,你会不会等我?”
钟逾白想了一想,稍显郑重地反问:“你希望我等你吗?”
事后纪珍棠回忆,才发现这两句波澜不惊的疑问,大概是他们之间对彼此的未来最深的试探了。
她想要他的回答,他也想探一个底,她心里的底。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