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荷下厨,三个人围桌吃饭。
他没说对不起,男人还是把面子看得高过一切,但是话里话外,有觉得上一回的话说太重的自责感,握着碗底,埋着脸。
“我刚知道的时候是很生气,所以才那么说,不过——”他们最爱用转折来赎回颜面,“那个男人确实不是什么善茬,爸爸这么说也是为你好。”
擅长用“为你好”来道德绑架,居高临下地教育,用看似柔软的方式展现做家长的冷硬权威。
“我希望你擦亮眼睛,真的找个好人家,上次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不管什么女人嫁进那种豪门,都要被扒一层皮,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前车之鉴放在那里,你不听。”
他咬重豪门二字,唇齿间满是讥讽。
纪珍棠平静地接话,有点好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叫他收手,不应该去威胁他,叫她别动我一根毫毛,不然给他好看?反而总在刁难我呢?”
纪桓振振有词:“你是我的女儿,他是吗?”
纪珍棠替他回答道:“因为你不敢。”
“……”
“你一边讽刺着人家,一边又要巴结着人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不起豪门,又时刻想着去分豪门的一杯羹。”
她咬着字,重重地说:“你根本不敢惹钟逾白,所以只好来教训我。”
纪桓怔住,过会,纪心荷在旁边压了压他的腕,才让他缓和了这阵冲上头顶的情绪。
他皱起眉,压着声:“爸爸在跟你好好说话。”
纪珍棠不应。()
纪桓重新说回正事:“等明年毕业,叫许阿姨给你介绍个正经男朋友,你眼下年纪虽小,谈个对象交往个几年时间,再谈婚事,生育,其实也算不上早了。现在谈恋爱都是奔着结婚去,趁着年轻,早点培养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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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婚事、生育——
这一些字眼,好像锥子一样往她心里扎,让她觉得荒诞可笑,找不到亲子关系的丝毫意义。
纪珍棠说:“我不要你管。”
纪桓道:“我是你老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好理所应当又冠冕堂皇的一句话。
纪珍棠重复:“我会有我的去处,不要你管。”
纪桓说:“你的去处?”他冷笑,“是你自以为是的去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你真的以为他会娶你?”
纪珍棠遽然抬眼,盯着她爸爸:“你不是他,你又知道不会?”
“我不是他,我都知道不会!”
他说的那么淡定,又那么笃定。
镜花水月也有被打破的一刻,她因为爸爸的一句话掉进残酷泥泞的现实里。
好像游乐场断了电,她在一片冷冰冰的黑暗中,险些窒息于那一段孤单的瞬息。
纪珍棠今天没有夺门而去,纪桓也没有摔碗离开。但两人没再交流,直到吃完饭。
纪珍棠回到二楼的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降了温,她有流鼻涕的征兆,塞了两颗常备的药,打开手机备忘录,做了一下拍摄宣传视频的流程。
“阿嚏——”一个喷嚏让她意识到窗户开得太大,纪珍棠关上窗再躺回来时,就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了。
她放下手机闭了会眼睛,揉揉太阳穴。
越揉越痛,满脑子都是纪桓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觉得脑子不得清净,一再让她碰上一些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可是明明她不喜欢去考虑那些的,什么娶不娶,嫁不嫁,嫁给谁,烦死了,都来问她。
纪珍棠的心跳烦乱了很久。
最后,她选择给钟逾白打了个电话,出声柔软:“大老板在干什么呀。”
钟逾白道:“想我可以直说。”
她笑着撒娇:“想你啊,想死了,想跟你这样那样,一直一直,不要停下来。”
他愣了下,而后笑了:“谁教你这么说。”
等不及又问:“鼻子怎么了?”
她一点小小的异样都被他轻易察觉:“感冒了。”
纪珍棠说:“头有点疼,你能不能带我去医院挂水。”
钟逾白说:“我接你回来,有家庭医生。”
“不要,”她意外地执拗,“我想去医院。我在落棠阁,你来接我吧。”
钟逾白当然觉得奇怪,但没多问,他应了声:“二十分钟到。”
纪珍棠的体质还算可以,偶尔一点小感冒就自己吃药扛过去。
因为小的时候,她在住宿
() 学校里病入膏肓(),烧得不省人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被老师送去医务室挂水,迷迷糊糊听见老师在打电话联系她的家长,可她挂完水睁开眼,只看得窗外朦朦胧胧的天色。
水吊干了,医生忘了来观察。
老师下了班才来看她,说你爸爸忙工作,来不了。随后在桌上给她摊开一大堆药,叮嘱她要怎么吃。
她提着药回到寝室,那日孤独的天色和晚霞是很难忘的。
十多年了,她还记得。
没有人会懂,存在着这样的一种期待,叫有人愿意陪我看病。
陪人看病当然是件很慈善的事。
上一次她突发心悸,也是钟逾白陪她去的医院。
他在她这里,早被冠以天生慈善家的头衔。
家庭医生放着不用,非要来这里沾病毒。他大概不懂,但对她没有半句质问,纪珍棠坐下后,护士过来扎针挂水。
钟逾白妥帖帮她安排好一切,排在长队后等待付款,排完发现错了,没半点急躁,又换到正确的位置重新排。
从他整理头绪,研究医院看病流程的温吞举止来看,应该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为了她,忙进了这人间的烟火气里。
钟逾白今天没有像林瑰雪说的,跺个脚商界就能震三圈的气势,他脱了西装,身上只穿件薄薄的黑色单衣时,在早夏的温暖气温里,显得柔和儒雅,很像一位斯文自矜有涵养的教授。
这样的男人上了讲台,也一定招学生喜欢的。他气质好,又有风度。
纪珍棠荒唐地想,他要真是个教授就好了。
他要是不姓钟就好了。
最开始贪的那些,她都不贪了。好想让他做个平凡人,再平凡一点。
好让她有勇气去幻想他们柴米油盐的未来。
没有家庭医生也可以,就这样互相扶持着,摸索着生活也可以。
“饿不饿?”钟逾白办好手续,取了点药。欠身看坐在椅子上的纪珍棠,抚她发端,温柔地问。
她摇头,又指一指旁边的包:“我带了个椰蓉面包,帮我拿一下。”
钟逾白提起她的包,坐到那张凳子上。
纪珍棠啃上了面包,说:“爸爸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他眼神并无波澜,偏过头看她,淡问:“你怎么说?”
“我说好。”
钟逾白曲指,用关节蹭掉沾在她下巴上的面包屑,他说:“你说的是,你不愿意。”
“……”她愣了下,重重出一口气,气馁说,“唉,你怎么会那么懂我?”
纪珍棠埋头进他怀里:“我昨天做梦了。”
钟逾白问:“梦见什么。”
“我穿了婚纱,在婚礼现场。”
他微笑:“新郎是我吗?”
她茫然摇头:“不知道啊,我就穿着婚纱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看得不清楚,正要看到新郎的脸的时候,突然就被装修的声音吵醒了。”
钟逾白沉默听着
() (),弯了弯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没问真假。
装椰蓉面包的塑料袋还在他的手上,他取下用来密封的那一圈短短的金丝扎带。
随后抬起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扎带卷在她无名指的关节之下。固定好,将头尾蜷出一个圆形钻石的形状。
他轻轻地握着她的指,在纪珍棠错愕抬眸的瞬间,奉上一个唇边的吻。
钟逾白说:“这不就是了?”
他露出很浅的笑,英俊优雅,倜傥迷人,离她距离这样的近,比负距离的时候少掉激情,多点纯情,简直像个偷心贼,让她心跳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的手指指腹轻擦在这个临时的戒指上。
“帮你把梦做完,圆圆满满。”
她是真做了这么个梦,也是真没看清新郎长什么样。
早上被吵醒时还遗憾频频,偶然想起来才和他说一嘴。
钟逾白总有自己的办法替她弥补遗憾,哪怕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梦。
虚幻的梦境与真实的触觉神奇地接壤。
这一刻,医院嘈杂,纪珍棠却觉得心里万籁俱寂,只剩他这似告白又非告白的声线。
及时行乐,不问结果,这大半年来,她把这几个字奉为人生宗旨。
可是一想到钟逾白,她惊讶地发觉,她开始忧愁离别了。
想起苏云梨给她指点过的迷津,害怕和那个人分开,就是爱的开始。
昨天还在想,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大方尽兴——
可到了今天,念头却又有所不同了。原来她的心思,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变化。
原来到了最深刻,最脆弱的时候,真的会谈不上大方尽兴,只剩下提心吊胆。
和来势汹汹如山倒的病魔不一样,爱是这样抽丝剥茧地攻进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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