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愧对你母亲,我以为我能够做你的前车之鉴。】
后面跟了一串省略号。
他大概是发了篇小作文,但显示的只有这么一行。
一行她分析不出所以然的文字,也让纪珍棠的心沉沉往下坠了坠。
虽然看不懂,但不难品出,字里行间的深意是和她有关的。
而且语义很消极。
纪珍棠皱着眉,想起钟炳文几次和她打招呼时那还算温和的眼。
很快,钟逾白过来,拿了几张电影碟片,问她爱看什么。
放在最上面,是王家卫的。
知道她喜欢,所以他都拿过来了。
但她今天却摇着头说:“我现在不喜欢王家卫了,太短暂了。”
抽帧的布景,浮躁的都市,孤独的主人公,100分钟的爱情,看完就没了,跟露水一样。
浪漫却短暂。
她挑出一张:“这个吧,最近很喜欢。真实又残忍,自虐的时候最爱看这种,看了想死。”
最后四个字让钟逾白从光碟上抬起眼,看向她。
电影是《燃烧》,他依她的意思,放给她看。
“今天的饭菜真是你做的啊?”他坐下后,纪珍棠又问一遍。
钟逾白说:“这么不相信,明天中午,同
样的菜品,我复刻一遍。”
她蜷着膝盖,侧眸看他,笑说:“你不要回答得这么一本正经嘛。”
他低眼,看着她问:“想要什么回答?”
纪珍棠收起脆弱的笑意,说:“哎,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难受。”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香气。
他们第一次的晚上,两种香薰同时点燃,缠绕组合在一起,构成的一种全新的味道。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情怀,气味仿佛有形,缭绕地缠上墙面绿色布景中的印花花枝。
电影在放,温温吞吞的节奏。
钟逾白不大爱看文艺片,或者说他并不爱看电影,原因简单,他没有那么闲。
能够陪她的时间,就是他全部的闲暇了。
电影开场几分钟,他看得并无情绪,心里反倒几分萧瑟索然,看向纪珍棠,不禁问她一句:“你今天说,我缺少哪一种感觉?”
她在状况外一般嗯?了一声,随后快速往回翻他们的对白,思索一番道:“就是……怎么说呢,可能是,给人当丈夫的感觉吧。”
钟逾白轻轻笑一下,咀嚼一番她的意思,轻缓说:“我不懂。”
纪珍棠撇撇嘴巴,冷不丁问:“陈恪和祝青萤结婚,你去观礼了吗?”
他说去了。
“我觉得陈总看他老婆的时候,就很有丈夫的感觉呀,很深情,好像他们已经相爱了很多年,也不只是深情,还有点厚重,岁月沉淀的厚重。”
听她这样说,钟逾白更想笑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别人的眼里读出些什么,或是自己在添油加醋地杜撰着深情和厚重。
他说:“因为他们本就是夫妻。”
纪珍棠小幅度点点头,喃喃说:“确实……夫妻。”
注意到自己被盯着,纪珍棠抬起头想说句随便问问的,被他影子压下来,堵住了嘴唇。
她环住他肩膀,热切地回吻。可是寻寻觅觅一阵,怎样都没有夫妻的感觉。
她为这种幻想的难以推进而浅浅失落。
钟逾白却压着她腰,说一句:“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不是不在意,也不是刻意逃避,只不过他想事情往往简洁深入,处理起来也利落干净。不会像她这样九曲回肠,殚精竭虑。
他的衣裳工整在身,肩头的一点布料粗粝,擦得她跟腱生疼。
火车驶入隧道,呼啸一阵风来,纪珍棠紧紧仰头,虚虚的目光撞上侧面墙上雪色的花骨朵。
车在疾驰,轰然而迅速。空气流速骤升,耳膜似鼓胀,超负荷。她需要张嘴来修正不够平稳的压强。
直至车尾驶离,渐远。
一道白光乍现眼前。
归于空荡的隧道深处只留回声,是被挤压破裂的水管,如泄洪口开了闸,漏得到处都是的声响。
被迫溢出的废水,淌过精彩的体验,润过枯朽的痛楚。裹着一切陈旧的感知,缓缓地、无声地流进了深
夜。
漫长的潮湿和空虚,都是被冲击过的证明。
潮水褪去,她感觉自己好像生锈了。
一动不动,眼花耳鸣,在拉成一道直直线条的尖锐机械声里,头顶的印花如万花筒一般,被拨转了一下,呼啦一声,统统碎了。
她的理智也跟着碎了。
电影过半,情节的黑暗被戏外的浓情蜜意钝化。
纪珍棠在想,后来她问过苏云梨,为什么会分手,苏云梨没直接回答,她说的是,她挺相信缘分这个事情的,缘浅的人之间,磁场是互相吸不住的。
说这话时,她云淡风轻得很,所以纪珍棠看不到她背负了多少心碎跟难过。她的宽慰没有什么力量,但不得不说,也好啊,有所成长。
“不过,缘分要怎么判断啊?”她不甘心地又问,“你怎么知道有缘没缘?”
苏云梨说:“很玄乎,难说明白。但你身在其中时,应该是有明显感觉的。”
“什么感觉?”
她说:“你们不会走到头的感觉吧。”
纪珍棠大概是杞人忧天了。
她最近很不快乐,他要是问她为什么?怎么解释呢,因为好像爱过了头。
因为爱会让人舍不得,舍不得只跟他拥有一些瞬间。一个春秋,一个年头?听起来好短暂啊,她贪心了,想要岁月,不要瞬间。
钟逾白轻轻地抱着她时,电影里的韩语台词像是被隔绝在次元之外,让人“看了想死”的那些沉痛剧情也缓缓地融化在他怀里,变得没那么灰色了。
他与世间的一切冰冷残酷仿佛都格格不入。
她的耳畔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做饭是为你学的,没有作假。如果你想要,还有更多。
“陈恪深不深情,我不知道,我深不深情,也很难说。我只知道,我不愿看你难过。这是我当下最真实的心声。
“你怕什么,我就挡在什么前面。缺什么,我就制造什么。只要我在,天不会塌。小鱼还有地方游弋,小鸟还有地方栖息,你还有地盘撒野。”
钟逾白抚着她脸颊,笑着哄:“不难过,我们来日方长呢。”
对缘分的感知失了效,这一回,她探不到深浅了。
他掌心盛泪,她伤怀焚心。理智回到脑袋里,万花筒底的花纹又被他捋顺,变得整齐漂亮。
他不是牢笼,爱是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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