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青城落了初雪。南方的雪零零碎碎,不像鹅毛,像一场更冷些的雨,没有什么意境可言。
纪珍棠去开一个论文导师的小会议,她缩着肩,走在雨夹雪里,远远见一辆豪车停在教学楼下,步子一顿。
觉得下车的男人面熟,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纪珍棠才喊出他的名字。
“小高?”
当时给她拿一堆高定,让她在寝室换装的一根筋男人。
小高西装笔挺,脸上带笑走过来。
“钟逾白让你来的?”
男人点一点头:“走吧,纪小姐。”
纪珍棠蒙了下:“走哪去?”
小高说:“你上哪去,我们就走哪去。”
她更是不解:“你要陪我上课?”
小高啊了一声,说:“钟总没跟您说呀,这段时间我陪您上课,吃饭,寸步不离。”
“……”
纪珍棠差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但旁边有同学喊了她一声,说一起上楼,她就把疑惑憋回了肚子。
小高很称职,走哪跟哪,又保持点距离,比如她上课,他就在外面坐着,她吃饭,他隔两张桌子陪她吃,怕打扰她生活。
直到把她送到家门口,他才安心离开。
纪珍棠给钟逾白打电话,夸奖他:“你派的保镖很称职,说吧,我被谁盯上了?”
他只简单说道:“防患于未然。”
纪珍棠失笑一下,心有
领会。
他没说具体,她就不再问了。
“反正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吧?()”
钟逾白应一声:“义不容辞。?()?[()]『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此刻站在泊洋的楼顶,打着电话,看外面萧瑟的冬。
钟逾白很喜欢站高,他觉得看得远,很利于布局和筹谋。楼的高度,如地位的高度。
纪珍棠没来过他办公室,她好奇过,说你们这么大的玻璃大楼,在楼上看风光是不是很好呀。
很好吗?
也不见得。
泊洋的写字楼,选址靠近他和青大签约合作的产业园区,并不在繁华竞逐的城中,望远些,全是在建的,灰蒙蒙的建筑物。
再望远,就到苏市,一座突兀孤立的北寺塔,一到阴雨天气,氛围肃穆。
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唯有塔底的钟声在心间,能唤醒一点六根的知觉,红尘的余温。
幸好她没有来看过,不然也会觉得孤独。
这儿一点也不光鲜。
今天起了点雾。
钟逾白本来打算去趟沉章园,因为钟炳文邀他去下棋,他到半路,觉得索然。
明明从前例行公事,陪他爸下棋,打牌,没有什么变数,平静地赴约,不会有无聊这类烦闷心绪出现,但他今天觉得格外疲乏。
于是将车开到了雨灯街,车上摆着早给她准备好的礼。
怕打滑,钟逾白开得挺慢,尚没到青云坊的门牌下,经过一个罗森门口,一眼瞥见了坐在窗前吃关东煮的小姑娘。
车子被他往回倒了一段。
纪珍棠在玩手机,被微凉的指骨碰一下耳朵。
她缩着肩,回头看见了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钟逾白坐下来,同时在椅子上搁下一个奢侈品包包。
她正要欣喜的神色猝然一敛,看他古井无波的一双眼,问:“给我的?什么日子呀?”
钟逾白说:“爱你的日子,都是节日。想送就买了。”
纪珍棠一笑,脑袋在他怀里蹭了下,“啊,怎么这么甜呀,你每天多说几句话,我就要被你甜死了!”
看她笑意暖暖,他忍不住捏一下她的脸颊,也轻轻一笑。
纪珍棠又看一眼新的礼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那只包就崭新地坐在他们中间的凳子上。
她是不合时宜地想起,当年钟珩为了她扔过一个包。
当时装的多潇洒,心里就有多惋惜。
那可是爱马仕啊!!
如今,一个牌子,不同款式。指尖触过去,轻轻一提,触手可得,但一点微妙的感慨让手顿了顿。
“在想钟珩?”钟逾白一语道破。
又被精准读心,纪珍棠在心里骂了句靠,望着他飞快眨眼,掩饰局促。
钟逾白神色淡淡。
她差点都忘了,她跟钟珩吵得激烈那天,在爬山虎遍布的行政楼下,有人蛰伏暗中,作壁上观,看
() 完一出好戏。
他自然也看见钟珩不忿地丢掉了那个包。
钟逾白望着她,忽然问:“还记得他的样子?”
这问题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但她没做理解,于是脱口而出:“你这不是废——”
讲到一半,察觉到他不是此意,纪珍棠赶忙机灵地改口,举手投降:“忘记了,忘记了!”
钟逾白握着一杯暖手的清茶,淡笑着:“说又不说,当我会吃醋?”
她怨言很深:“嗯!嘴上说着不会吃醋,动作却很诚实,让我三天三夜下不来床。”
他笑深了一点,方才一路过来,心底的索然在言辞之间便一扫而空:“我没有这么蛮横。”
纪珍棠往嘴里塞丸子,笑说:“好啊,不认账。我下次一定要保留罪证,让你没话可说。”
钟逾白喝了一口杯中水,唇畔留一点清浅的茉香。
“不过你当时……”她有话要说,斟酌一番措辞,“就一点也不介意吗?明明看出来我动机不纯。”
他不以为意地说:“我也没有纯到哪里去。”
纪珍棠看着他,笑意阑珊。吃完几颗丸子,她指着包包说:“你来找我是送东西吗?”
钟逾白说明另一个意图:“顺便来看看姑姑。”
她惊道:“啊,我姑姑都成你姑姑了,叫得真是顺口啊。”
他淡笑应对她的揶揄,等她吃完,一同走出罗森,忽然偏头看她,问:“在哪儿迷路的?”
纪珍棠没懂:“什么?”
“小的时候。”
她顿了顿,慢慢想起,和他说过小时候在雪天迷路的事,纪珍棠指了下三岔路口处青云坊的牌坊,“就前面。”
那一次,还是警察领她回去的。
明明落棠阁就在眼前了,可是报不出地址,也看不清前路,就在离家一百米的地方呆呆地等了很久。
钟逾白从车里取了一些用来笼络家长的珍贵布匹,精装礼盒被他提在手中,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牵进朦朦的雪光里。
“走吧。”
除了他,不会有人把她的只言片语如此珍重地放在心里。
“你怎么……还一直记得啊。”纪珍棠失笑了一下,强撑的嘴角,是在竭力掩饰泪腺松动的开关。
钟逾白说:“我一直记得,是因为你一直记得。”
她小小的一只手,因为体温太低,被他整个裹进温暖的掌心,密不透风,纪珍棠被他捂着手,不由暖到了心窝里。
他说:“因为八岁的你一直记得。”
雪粒变得厚了些,拍在她的耳朵上,有了轻微的擦碰感。
纪珍棠睫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雪,她抬起眼皮认真地看他。
是那个孤立无助,在雪里等着救援的小孩在看着他。盈盈秋瞳,眼波楚楚。
这一次,不是走进风雪,他们正在穿越风雪。她跟着他的脚步,走出了伤痕累累的童年。
他希望她的疼痛翻篇,也承诺她从此不会再迷航。
“小小棠,”钟逾白低眸看她,眼神温柔,像是真的在看着那个迷过路的小孩,揉着她的头发,浅笑说,“这次真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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