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好像没关严实, 雨声在夜里清晰地砸在人心上。
桑慈呼吸一滞,没敢动,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心脏跳得快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潮湿的发垂在她脖颈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流,凉得让人想打颤, 可他的体温又滚烫灼人, 浑身绷紧了的硬。
桑慈忍不住微微扬起脖子, 想要让那些堆叠的发散落下去, 却没想到谢稹玉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柔软冰凉的唇贴着她的脖颈, 又轻又重地触碰着,似吻非吻。
他的呼吸紊乱。
桑慈面色一红, 脖子发痒, 想要躲避, 又被他搂得很紧, 躲避不开, 心底生出些恼羞,想骂他。
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抱住了他, 有些担心。
谢稹玉从来不这样,他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问道。
今日发生的事情,除了和沈无妄那一战外,没有其他会发生意外的事。
她不由紧张起来:“青云台上, 他对你做什么了?”
真是可恶!
她现在就想去杀了沈无妄!
是,邪剑术剑意乱我心智。
但谢稹玉不想说,不想提沈无妄。
谢稹玉不吭声, 只是紧紧抱着桑慈,贴着她的皮肤。
解渴。
他就像是沙漠里行走的剑客,空有一身灵力,可没有止渴的水,快要活不下去。
她只想要他的水,唯一的水。
现在她就在怀里。
可他却要竭力克制着不张嘴咬下去。
只要张开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说话啊!”桑慈性子急脾气差,忍不住道。
“抱一会儿。”
谢稹玉终于开口,闷闷的声音却喑哑得厉害。
桑慈去推他,推不动,也不知道动到哪里,他忽然就闷声道:“你别乱动,我就抱一会儿。”
谢稹玉说抱一会儿,竟真的只是抱一会儿。
天微亮时,谢稹玉走了,他什么都没管,没有替她点灯,没有替她将窗子关好,也没有解释刚才的举动,更没有问她冷不冷,他只是在松开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就着从窗外泄进来的青色的天光,桑慈看到谢稹玉的脸极红,唇上有自己咬出来的口子,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唇。
他沉静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桑慈等他走了,才回过神来,她脑子还稀里糊涂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洇湿的痕迹,挑高了眉气呼呼地就要转身去隔壁找谢稹玉。
好你个谢稹玉!
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弄得一身水,撩拨了一番,自己倒是就这么走了!
走到门口,她的手刚按到门上,忽然就福至心灵,忽然想起他浑身绷紧了的身体,手就僵在了那儿。
半晌后,她收回来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走回床边,直接扑倒在床上,捂住了脸。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桑慈换好衣服打开门,抬眼就看到了恢复一身玄衣劲袍的谢稹玉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正在练剑。
剑气横扫过草木,风自动。
桑慈心中轻哼一声,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边看他,道:“你要练剑就回你自己那儿练剑,一大早来我这儿干吗?把我花花草草都吓到了,你看小藤都被逼得躲在角落里了!”
她语气中倒没什么气,但昨晚上的事,她总归要撒撒气的。
抱了会儿什么话都不说跑了什么怎么回事!
躲在一边偷偷看谢稹玉练剑试图偷学一招半式的小藤:“……”
不敢说话,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主人在朝她招手,她赶忙跑到主人脚下,顺着爬上去,猫进主人袖子里。
谢稹玉收了剑回身,并抬手把清音咒解了。
他脸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晨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他的神色已经很平静了。
谢稹玉朝桑慈走过来,抬眸看她一眼,低头取出油纸包,朝她递过去,“吃糕吗?”
桑慈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又是哼了一声,垂眼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油纸包。
“谁要吃,快拿远一点!”
谢稹玉依旧举着手,神情沉静:“我亲手做的,和五芳斋的味道一样。”
“……”桑慈咬了咬唇,“做的不好我不吃!”
谢稹玉看着她,低声笑了一下,“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她恨恨地接了过来,怪自己不争气,总吃他这一招。
又听到他的笑声,站直了身体就往前走,召出了一朵莲跳了上去。
见身后人不跟上来,她回头,挑眉:“不是说要去栖凤池?”
今日是栖凤盛会前三名进入池底的日子。
谢稹玉听了这话反倒是皱了下眉,“栖凤池底只能前三名可以下去。”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就是在问“所以你急着去做什么?”
桑慈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块还热腾腾的梨花糕塞进嘴里,吃完了,满意了,才瞥他一眼,“我急着去看看风景不可以啊?”
“……可以。”
谢稹玉哑然,想跳上桑慈的一朵莲,她却一下飘远了。
“自己御剑!”
谢稹玉看着她飞远,知道她是对昨晚上不明不白的事有气,也不跟她恼。
此事是他的错。
是他出手抱的他,也是他临阵脱逃的。
谢稹玉御剑追了上去,很快就飞到桑慈身边。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油纸包上,他做的梨花糕一共四块,不多,正好是她的胃口,如今她已经吃完了。
再去看她唇角,还沾着点心沫。
桑慈余光扫到谢稹玉在看自己,说不清楚到底是羞恼还是什么,总之没搭理他。
谢稹玉知道昨晚上的事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斟酌了一下,“昨晚上……”
“你别说!”桑慈打断他。
但是她缩在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按住了小藤的耳朵。
小藤:……
我的主人,我是木灵小妖精,不捂耳朵也能听得到 。
假装听不到。
谢稹玉看着她的神色,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不想听还是在和他傲娇。
总之他有些想笑。
他面朝前方,一副也不是和她说,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昨日青云台对剑,他有一招剑术属邪剑术,剑意有扰乱心智的能力,我没挡,中了一道剑意,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就是那道剑意留下的。”
虽然早就猜到和沈无妄有关系,但此刻听完还是生气。
气沈无妄手段卑鄙!
也气谢稹玉昨晚为何不说!
“昨夜……”
桑慈竖起耳朵。
可谢稹玉却垂下目光,没有说下去,弄得她心中发痒,她正要再问,就听到他很轻地说了一声:“昨夜我不能碰你。”
那样地失去理智。
他重新抬起脸转头看她,他黑长的眼睫下,一双眼干净清朗。
桑慈被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注视着,再也说不出气恼的话,只别开了头。
心道,难道抱就不算碰吗?
两人快到栖凤池时,往下看到那儿已经围聚了许多弟子,莫问难和几位青陵长老也到了。
这算得上是青陵大事。
可惜今年贺荆生中魔气昏迷无法参加,陆元英又惜败,前三甲没有青陵弟子。
桑慈今日接近这栖凤池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低头摸了摸心口叶子的地方,那儿正隐隐发烫。
真奇怪。
叶子每每发烫都是因为她欲开口说未来之事,还有那次破镜叶子也有些反应,除此之外,便是每每帮了人得到感谢后,叶子会有舒缓的力量在四肢流淌。
这样无缘无故就发热太奇怪了。
“怎么了?”谢稹玉看到桑慈低头看胸口,便放缓了速度。
“叶子有一点点发热。”桑慈蹙了蹙眉。
小藤从袖子里爬出来,蹭了蹭桑慈的手。
桑慈看了一眼小藤,显然小藤对周围没有感应到什么。
真是奇怪。
谢稹玉马上就要进入栖凤池底,虽说自青陵在此开山到现在,池底镇宝没有出世过,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下去就依然不会有变动。
进入秘境碎片,本就意味着未知的可能。
他眉头皱紧了,一时有些放心不下。
桑慈低头时,一眼看到了下方已经等候着的沈无妄,她自觉忽略沈无妄身边穿蓝袍的男子,只朝旁边剑上的谢稹玉道:“若是见到镇宝,抢也要抢到手!”
怎么也不能被沈无妄抢走!
她咬牙切齿,气势汹汹。
谢稹玉也往下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平静多了,只点了下头。
虽然能不能见到镇宝还是另外一回事。
落地后,桑慈本想和谢稹玉再说两句话,但心口叶子越来越烫,快要将她从心口那儿烧起来,她的脸色都变了。
“疼?”
谢稹玉本就一直注意着桑慈,见她脸色白了,立刻垂头问。
桑慈的目光却朝着栖凤池看去。
之前来了那么多次,从来不会这样的。
这下面藏着什么?
“我没事,你快去那边。”桑慈摇头,推了一下谢稹玉。
沈无妄与风吟春已经站到了栖凤池中心的莲叶台上,只差一个谢稹玉。
“师弟,你快去,别耽误时辰,马上栖凤池水要开了!”
江少凌一大早就到了,等了半天才等到谢稹玉来,早注意到他们两了,忙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过来,张口就催促,“师妹有我看着呢!”
谢稹玉蹙眉,桑慈瞪他一眼,抬腿轻踹了他一下,“去啊!”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足尖一点,飞入池中莲叶台。
沈无妄淡淡朝谢稹玉扫了一眼,目光又掠过岸边站着的桑慈,在她身上定住几秒,摩挲了一下袖中丝帕,才仿若无痕地收回视线。
风吟春面容有种病态的苍白,见了谢稹玉也只是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在风吟春朝着自己看来时,桑慈总算看到了这位天英榜第三。
上辈子没听说他入魔或是死了,只听说他叛出了风家,风家位处昆玉,昆玉风家,堪比宗门,隐世偏居一隅,就算后来沈无妄和‘她’合籍典礼那一日,风家也没人来参加,仿佛不知道这事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慈总觉得风吟春的脸有点眼熟。
上辈子她肯定见过,或者说,‘她’肯定见过。
那边,莫问难一看谢稹玉到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开口说此次下池底要注意的地方。
“镇宝是被封印在秘境碎片之中,每三年,秘境碎片出现一次,有缘者入内探镇宝,无缘者则会直接被传出来。至于秘境碎片中有什么,青陵剑宗至今无人能进入,故不知其凶险与否,若能入内,一切皆靠你们自己,若有难,你们在里面需互帮互助。”莫问难面容和蔼,语气却郑重。
台下,桑慈忍着心口疼痛,呼吸急促。
江少凌一开始没注意到桑慈的脸色,只低声和她念叨着:“这栖凤池低只能由金丹境以下的修士进入,也是怪得很……师妹,你怎么了?”
说到后面,他余光一扫,发现桑慈面色苍白,毫无雪色,一下紧张起来。
桑慈摇头,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到栖凤池中谢稹玉频频回头朝她看,忙压下不适,问江少凌:“师兄,我看起来很不好?”
江少凌严肃点头,“师妹面色惨白,看起来快不行了的样子。”
“……你才快不行了!”桑慈气呼呼朝他凶道。
她就是心口发烫得厉害。
此时,莫问难和几位长老已经用咒律打开了栖凤池水。
栖凤池中间门像是被人劈开,水往两侧流,出现一道水膜一样的镜面通道。
三人就是要进入这里,若与镇宝无缘,便会在半柱香内被这镜面通道传送出来。
随着池水打开,桑慈心口就烫得更厉害了,很古怪的一种感觉。
如今就等辰时到,三人就要下去了。
桑慈看着中心莲叶台,却发现谢稹玉御剑飞了出来,她眉头皱紧了,看着他落在他面前。
周围都是弟子,都在看着。
她不知谢稹玉要做什么,面色板着,等他一到就凶他一眼,“你不等着时辰到过来干嘛?”
谢稹玉没说话,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牵着她的手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
走之前,桑慈下意识将小藤从袖子里揪出来,丢进了江少凌怀里。
江少凌慌忙接住,小藤熟练地躲进他袖子里。
抬头看周围都在看这边,他努力笑着对周围人解释:“呵呵,我师弟要交代我师妹一些事,说些悄悄话什么的,呵呵,好在时辰还未到。”
这儿动静还是引起注意,楚慎几人就在旁边,这会儿走到江少凌身边。
楚慎本就对桑慈有些不满,虽经过这段时日已经改善许多,但这会儿依旧眉头皱紧了,寒着张脸,“有什么非要现在说?”
李扶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柔声阻止:“师兄。”
楚慎依旧冷着张脸,却双手抱剑不再多说。
陆元英和柳雪音朝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心道他们无非是闲聊说几句。
谢稹玉正问桑慈:“靠近这里,叶子就不适?”
桑慈没法反驳,她只皱眉看他:“你别管我,快点回去。”
谢稹玉神色沉静,“看来栖凤池底或许有关于叶子的消息。”
那你还不快准备下去!
桑慈刚要说话,却听谢稹玉又低声道:“我带你一起下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你疯了吗 ?”桑慈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扯着谢稹玉又站远了一点。
她憋着一堆话要说,谢稹玉任由她拉着又走远几步,却在她要说话时抬手按在她唇上,语气平淡:“人我带不进去,但纸灵巫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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