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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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年前最大的事是大寒梅花宴的话,那年后第一件盛事,就是立春的迎春花宴了,二十四番花信风里,这是年后的第一番,开春第一宴,照例是文郡主家,毕竟是真正的郡主,况且辈分也是真高,据说宫里的贵人见了她都要以子侄自称的。文郡主嫁入贺令书家四十多年,贺令书已经去世,又因为无子,过继的嗣子也没留住,索性过继了个成年的孙子,就是如今在京城王孙中也颇有名气的贺云章。但据说他们祖孙之间生疏得很,文郡主偏疼的是自己庶女嫁出去生的一个外孙女,就是飞扬跋扈的荀文绮,人称荀郡主。

京城规矩,男女大防严得很。贺家早早在大门口设好锦幛,清空后院作为下车马的地方,轿子抬进后院,丫鬟搀扶下轿。这次比崔老太君家的更隆重,也更豪华,红毡一直从后院铺到举行宴会的迎春阁里。因为还没出节,穿的都鲜妍明媚,比花更耀眼。

这次来得急,没时间好好选衣服,都是在娄二奶奶准备好的里面挑,卿云的是一件百蝶穿花的松香色通袖,裙子是织锦遍地金的白绫裙,梳的是云髻,更显得整个人润泽如珍珠。其实这些年凌霜看娴月搭衣服也看出来了,卿云适合从白到黄再到杏粉的颜色,再红就不适合了。总归是淡,要温润。而娴月则恰恰相反,越是鲜艳浓重的颜色,穿在她身上越好看,尤其是红色,不管是杏子红,妃色,还是浓艳的石榴红,朱砂红,基本不会错。但今天娄二奶奶不知道怎么回事,准备的衣服颜色却都淡,她也只能选了件十样锦色的穿上了,嫌太素,索性将发髻反绾,让桃染去摘了朵胭脂红的山茶花,簪在髻上,配上她的红珊瑚耳坠,风流婉转,倒也好看。

凌霜从来不在乎这些,有什么就穿什么,姐妹三人到了宴席,都是熟人。第一次见文郡主,看得出是养尊处优有封地的郡主,虽然也七十了,倒比崔老太君看起来还年轻几岁。荀郡主更是如同到了本家一样,一到就直接滚到她怀里,窸窸窣窣说些笑话,连带着玉珠碧珠也鸡犬升天,坐上了主座。

况且文郡主交游广阔,来的陪客也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贵妇人,有几个都是有品级的。凌霜坐在娴月身侧,听她时不时附耳告诉自己“这是崔夫人,就是崔太君的儿媳妇”“这是李太尉的二儿媳妇”。

“你哪知道这么多的?”她问娴月。

“猜的。”娴月道。

凌霜知道她不想说,但看她们寒暄起来,和娴月说的身份确实差不大离。

其实她也知道这里面很多是来趁机挑儿媳妇的,看起来和文郡主在寒暄,其实眼睛都往女孩子们这边瞄,这时候就显出有女性长辈带着的好处了,荀郡主自不必说,和这些夫人都像自家亲戚一样。和卿云玩得好的黄玉琴和柳子婵,都是自家母亲带着,和众位夫人们寒暄一阵。卿云她们三姐妹也被娄三奶奶带着见了一轮,娴月就坐了回来,留卿云一个人和众夫人们问答得有来有回的,自然是一片称赞。

凌霜见娴月不太热衷,有点奇怪,问道:“你怎么不去说话呀?”

娴月只是笑道:“我去干嘛,我又不讨长辈喜欢。”

凌霜总觉得她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但这家伙心里一百个弯弯绕,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并不追问。

这样热闹的场景,更显出蔡婳的可怜了,娄家大奶奶常年守寡,整天烧香拜佛,活成了个影子,这种场合自然是不出现的,也难怪荀郡主和玉珠碧珠逮着她欺负,知道她背后没人撑腰。

今天也自然是一样。寒暄一阵之后,照例是夫人们去交际打牌,留下小姐们自己玩,做女红,聊天下棋,很快就分成了三五一群。卿云那一拨性情温和爱做女红不争斗的女孩子们队伍又壮大了,都是家世好性情好的,有十来个,都在屏风后的圆桌边坐着,拿出各种带的活计来做,议论花样和针线技巧。

有几个夫人就留了下来,在待客厅里走走看看,间或和女孩们攀谈一下,站在背后看她们做活计。被发现了就笑起来,一脸慈爱,像看自家女儿一样。

“现在当然是个个都和蔼可亲了,过了门可就难说了。”娴月低声抱怨道。

凌霜被她逗笑了。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酸溜溜的?”她凑过去看娴月:“是冷了,还是饿了,要是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也是一样的。”

“你别老想着借我作筏子提前溜。”娴月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如意算盘,还看着那边道:“看吧,你的好朋友要遭殃了。”

凌霜一看,原来是荀郡主她们一拨人在玩围棋,蔡婳是没有机会上桌的,玉珠碧珠今天却好像转了性似的,强行把她拉上桌,和一个穿碧衫的女孩子下棋。其余人围着棋局观战,荀郡主也坐在棋桌侧面,看戏似的磕着瓜子。

“我们不是什么好朋友。”凌霜淡淡道:“我看她也没多想和我做朋友。”

“那正好,看戏吧。”娴月也从碟子里拿了一把瓜子开始磕:“你看,荀文绮憋着坏呢。”

果然,棋局焦灼时,周围看的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有凑近看的,有窃窃私语议论棋局的,但玉珠碧珠姐妹俩最奇怪,她们都站在蔡婳身后,像是很关心棋局的样子,都把手搭在蔡婳肩膀上,但又不像是在专注棋局的样子。等到最焦灼的时候,碧珠忽然摸了一把蔡婳的头发,蔡婳本能地抬头看向她,但右手边的玉珠却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了荀郡主怀里,荀郡主仍然悠闲磕着瓜子,但嘴角却带上笑容来。

一盘棋下完,蔡婳输了两子,那一帮人热闹得很,有数子的,有复盘棋局为其中一步争执不已的,也有把蔡婳挤开想自己下一盘的,一片混乱中,却见蔡婳摸了摸身上,惊呼一声。

“我的玉佩不见了。”她急得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有人看见没有?”

她一面着急,一面找起来,她找完身上,又在桌上地下找,哪里还找得到,周围女孩子见状都让开了,大部分是置身事外的意思,蔡婳没有丫鬟帮着找,只能自己一个人弯下腰去看桌子底下,偏偏下棋的人完全不管她,动也不动,她只能低声下气道:“请挪一下脚,我找找我的玉佩。”

“你确定你带出来了?”有女孩子问她。

“这块玉佩我从来不离身的,我进来的时候还摸了一下呢,就系在裙子上。”蔡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比给大家看:“是岫岩玉的,有个金扣子,只有这么大,雕着一只小麒麟。”

“嗐,我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原来是岫岩玉的,这值得什么,急成这样。”有女孩子就讽刺道。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蔡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况且这是贴身的东西,万一流落到外面……”

她们虽然不看那些风月戏文,也知道传奇中常有用随身物品和男子定情的,事关闺阁声誉,所以十分规矩严整,一条手绢子都要有去处。像这样出门的时候,都是几个贴身丫鬟跟着,手绢子,镯子玉佩钗环这些,都要随时点数的,千万不能流落到外人手里。

蔡婳没点明,但女孩子们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有些心善的,顿时就不说话了,也有人说:“你的丫鬟呢,怎么没帮你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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