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乔能感觉到楚湛焦虑不安。
这是很罕见的事, 楚湛多数时候不会做没把握的未雨绸缪,也很少为已经过去的事纠结不甘。
他的灵魂总是能处在当下这一刻,未来的事就等发生时再全力以赴。
这几乎跟林月乔完全相反, 林月乔小时候爱跟他待在一起,也是因为他平静专注的气息,能让她也放空心思。
而此刻,这小子居然皱着眉头, 垂眸担忧着什么。
林月乔猜想,楚湛的反常应该跟沈宴辞的出现有关。
她坏心眼地有些小窃喜。
因为楚湛似乎在默默忍受对沈宴辞威胁的焦虑与不安,却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表明自己的不安。
连楚湛也会这样, 宁可暗暗较劲,也不会祈求怜悯似的,求她保证对沈宴辞没兴趣。
这样的闷声焦虑, 林月乔可太熟悉了
小时候, 如果发现某些女修暗暗动用小心机跟楚湛调情, 林月乔就会在背地里反复询问楚湛对那人的感觉。
比如引发年前那次争吵的元凶之一, 孙蔚茹。
十一岁那年,学宫年末大比中, 有双人组的考较比试。
很多年长些的修士,以阴阳调和的名义, 寻找异性修士联手。
春心刚开始萌芽的悦星堂小修士们也有样学样,从前兄弟闺蜜联手的双人组纷纷解散, 开始寻觅异性修士,联盟结队。
有一次堂里朋友们闲聊, 林月乔听见孙蔚茹很惊讶的说,居然有和光堂的师兄想找她结盟。
孙蔚茹翻了个白眼,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语气, 调侃说,如果她答应了,那她该跟师兄参加高一级的考较,还是让师兄来跟她参加低一级的考较?
“我没想到年长的师兄会犯这么蠢的错。”孙蔚茹一直在笑话那个师兄。
然后有人就笑着调侃,说男修们都快把双人组的考较当成求偶考较了。
大家都笑了。
孙蔚茹却很烦恼地摇头说:“我都快被烦死了。”
“可不是嘛。”有人应和说:“我们堂里邀请你同组的,至少得有一十来个男修吧?你为何不早些定下队友呢,孙师妹?”
“那得看我挑中的队友什么时候才来邀请我。”孙蔚茹清了清嗓子,主动看向坐在斜对面林月乔身旁的楚湛,挑眉问:“喂,楚湛,你说呢?他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邀请我?”
周围人立即安静下来,没有起哄,都挤眉弄眼地等楚湛回应。
楚湛当时专心致志在翻看一本典籍,闻言,侧眸扫向孙蔚茹,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可以主动去邀请他。”
一阵沉默,孙慧茹撒娇似的嘟囔:“好吧,我可以考虑一下,如果爷们家这么害羞的话。”
尴尬就这么被她化解了,众人继续闲聊。
楚湛轻笑一声,对身旁冷着脸的林月乔调侃:“在场这么多人,只有我想到如此“精妙”的解决办法,真是替仙门的未来捏把汗,我有点好奇,兄弟们到底是开了灵根才决定修行,还是考不上功名被迫来干苦力活?”
注视着“鼓励孙慧茹主动示爱”的楚湛,林月乔阴阳怪气地嘟囔:“我该怎么夸你呢,聪明绝顶的楚湛哥哥?”
楚湛并没有当回事,但林月乔却为这件事憋闷不安。
当时的她比孙蔚茹小两岁,身形上还没有性别的特征。
而她的心已经先身体一步,暗暗对楚湛萌发特殊情愫。
在最为敏感懵懂又迷茫的年纪,她因为那次闲聊,感受到极大的威胁,甚至会无法克制地注意每天有多少男修向孙慧茹发起邀请。
她不断祈祷孙慧茹能挑中其他男修,放弃楚湛。
倒不是怕楚湛真会答应别人的邀请,而是担心楚湛会因为这个邀请,注意到孙慧茹这个人的存在,从而发现她身上那些林月乔尚不具备的女人味。
这是年前那场灾难的开端,一开始,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会掀起怎样的巨浪。
那晚过后,林月乔不再对向她发起邀请的男修说出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是像孙慧茹那样,说一些“我得考虑一下”之类的话。
她只是想让楚湛知道,垂青她的人不比孙慧茹少。
她那时才十一岁,并没有权衡过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心底深处觉得自己缺乏吸引力,想通过外界的反应找回信心。
如果之后的事情没有那样诡异的转向,她这点小心机,或许真的会得到原本想要的结果——
楚湛会更加警惕地把她宝贝在自己的领地,这会让她很安心。
而此时此刻,林月乔忽然意识到,沈宴辞的出现,或许能让楚湛亲身体会到她年前的自卑与惶恐。
她开始想象楚湛也会做一些蠢事,来向她委婉地展现自己的魅力。
然而,一言不发琢磨许久后,楚湛突然转头看向她宣布:“我得先去把灵石换成银两,以免你爹娘嫌弃聘金太少。”
林月乔大失所望。
楚湛对自身的价值衡量,只建立在家产地位这类直观的层面上。
想等他表达爱意,那可真是头发能等白了。
林月乔泄气地反驳:“都跟你练过好几遍了,不是说不准把问题扯到财物上嘛,我爹嫌少,你就说,‘婚约是祖宗定下的’,反正不论他说了什么你没想到的话,你就重复我教你的那句‘婚约是祖宗定下的’,其他意外状况全都交给我,反正我说什么你都支持我就行。”
楚湛神色颓丧地靠在椅背上,难得准确地表达出了心中的不满:“我不想派列祖列宗来帮我娶妻,这种事,最好能凭自己本事。”
林月乔噗嗤一笑。
楚湛不安地转头看她笑什么。
林月乔低头看向盒子里的坤灵扇,用指尖轻轻抚摸边缘,像冰玉一样的触感。
她抬眼看他:“我可以玩看看吗?”
楚湛点头。
她把折扇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扇柄和扇叶都是银白色,但触感不像银质,手感很沉,摸起来很凉,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样。
“这要怎么用呀?”她好奇。
“还没问。”楚湛说:“明日可以去学宫找找一品法器谱。”
林月乔点点头,用拿扇子的姿势右手持扇,对着自己缓缓一扇。
茶几另一侧的楚湛陡然出手,掌风撕裂空气,林月乔面门被突然爆发的猛烈灵气砸得往后一仰,脑勺砰地砸在椅背上。
“咚”的一声闷响,一根锋利的冰锥越过林月乔头顶,被楚湛的掌风推偏,竟生生砸穿了她身后一堵厚墙。
林月乔捂着自己后脑勺直起身时,手里的扇子已经被楚湛夺走合起来了。
她一脸茫然地转过头,就见楚湛脸色惨白,皱眉惊愕得几乎愤怒地望着她。
楚湛嗓音吓得有点发抖:“你扇自己作甚?”
林月乔后知后觉手脚发凉,反问:“七品以上的法器不是都要法咒才能催动的吗?这扇子不用?奇怪,我家的腕铃就得知道法咒才能催动呢,我爹娘没告诉我法咒怎么念,我长这么大都没催动过腕铃,为什么这扇子不用呀?”
楚湛低头闭上眼,缓缓长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后拿到法器可以先对着别处试一试。”
林月乔低头抚了抚衣摆,沉默片刻,小声问:“楚湛,你吓到了吗?”
楚湛闷声回答:“你说呢?”
林月乔转头看向他,轻声说:“我可以让你抱一下。”
小时候她不小心磕碰了,都会让他抱一下。
楚湛睁开眼,沉默片刻,“不用了,谢谢。”
林月乔把自己的那一百颗灵石交给管家赵寒,暂存在楚湛家里。
回到家,林惠丰果然问她盒子怎么没带回来,林月乔说灵石暂时存在沈家的票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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