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冷漠收回刀,看向昭白,那双浓黑的眼里,没有皇权,没有尊卑,有的只是烈日和旷野间呼啸而过的风,不羁,不驯。
他说:“我要去救我娘,你们说的那些事,我没做过,也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转步离开时,身后却响起了细微的机弩声。
萧厉几乎是在耳朵捕抓到那声波
() 的瞬间便提刀格挡,然弩.箭如飞蝗般急扎而来,他在躲避时,脸上还是不慎被箭矢擦出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血线溢出来的时候,萧厉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L。
箭雨停了,青云卫们忽地又一拥而上,那劈来的刀,像是被拉出了数十道重影,萧厉狠狠甩了下头,才勉强格挡住,但随之而来的,是头晕目眩更甚。
方才那支箭,有问题。
昭白站在人群之外,冷冷道:“公主待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带你回坪州,是要替你证清白,你如此不识抬举,当真是枉费公主一番苦心。”
方才放出的那些箭上,涂有蒙汗药。
本是以防万一,做的备选之策,但未免拼杀得个两败俱伤,终还是用了此法。
萧厉中箭后再同青云卫交手,侵入伤口的药力已随着血液流走扩散至周身,他此刻只觉眼皮坠沉,视线里天上的太阳似乎都已成了个发黑的影儿L,远处的陡坡却隐隐有烟尘蔓来,热浪中似还有人头攒动。
幻觉么?
整个人脱力倒下时,却明显感觉到身下的细沙在震颤,萧厉确定了,就是有一队骑兵正往这边赶来。
昭白面对这突来的变故,也是神色一变,她们此番是秘密行事,不宜同锦州官兵交手,节外生枝。她当即吩咐底下人:“撤!”
两名青云卫去架中了蒙汗药晕倒在地的萧厉,欲扶他上马,却不料本该陷入昏沉的人,就着两名青云卫一左一右架着他臂膀的姿势,带着二人用力一撞,直撞得两名青云卫鼻酸眼花,几乎当场晕过去。
事发突然,众人都始料未及,待反应过来时,萧厉已独自翻身上马,拍马而去。
昭白怒不可遏,刚下令去追,却有一名青云卫操起弓.弩对着萧厉连放数箭。
和先前射向萧厉的那些箭矢不同,这次明显是奔着萧厉诸多要害处放的箭,有一支正中萧厉后肩,不知是不是疼痛让萧厉愈发清醒了的缘故,他并未因中箭摔下马,反挥鞭继续往前疾驰,逐渐和青云卫拉开了距离。
昭白脸色难看,当即便喝道:“射马!公主有令,不可伤萧厉性命!”
这条禁令是她在制定强制带回萧厉的计划时,就对着青云卫们三令五申过的,昭白还当是有青云卫情急之下忘了这条禁令,喝声提醒。
马蹄声和疾风声吞没了她的声音,除却跟着她的青云卫们,后方的官兵们并不能听清她在喊什么。
青云卫的箭矢窸窸窣窣射出,但因为萧厉已不在弩.箭射程内,那些短箭都只钉进了官道的黄泥里。
反倒是身后的官兵们追得越来越紧,似将他们当成了附近的匪寇,欲杀他们立功,隔着老远也在朝他们放箭。
一群人跑在官道上目标过大,昭白只得下令先四散躲开官兵的追踪,她自己则带着两人继续追萧厉。
人和马在密林里一散,官兵瞬间就丢失了目标,他们不敢同青云卫们一般分散去追,便铺网般轧着密林寸寸推进搜寻。
昭白沿着血迹,追到了密林边缘的河流处,被萧厉骑走的那匹马确实立在河边,但萧厉却已不见人影。
血迹断在了河岸边的水草处,昭白猜测萧厉必是弃了马,借着河水掩盖血迹,淌水去了别处。
她正欲吩咐青云卫们沿着河流附近找,却猛地发现落在水草上的血迹有些发黑。
林子里太暗,先前她寻着血迹一路找来时,并未觉出什么异常,此刻看着这太阳底下的血迹,才惊觉不对。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上边的血迹,送到鼻尖轻嗅,是人血的气味没错。
但为何是这个色泽?
意识到什么后,昭白脸上瞬间难看得要杀人。
-
小半个时辰后,青云卫们在河流下游聚齐。
昭白翻身下马,浑身的戾气根本遮掩不住,径直走向先前朝萧厉射箭那名青云卫,劈手一鞭便甩在了他脸上。
那名青云卫被打得侧过脸去,面颊上瞬间浮起一道渗血的鞭痕,却是一言不发。
昭白大力拽住他襟口,狠声质问:“岱岩,谁给你的胆子?”
名唤岱岩的青云卫俨然是块硬骨头,被如此对待,也只不卑不亢道:“属下听不懂昭白统领在说什么?”
昭白甩手便又给了他一鞭子,用要吃人般的眼神盯着他:“跪下!”
所有人都被这突来之举惊呆了,不知岱岩犯了何事,惹得昭白勃然大怒至这般。
岱岩倒是半句不曾辩驳地屈膝跪在了昭白跟前。
昭白冷冷问:“你效忠何人?”
岱岩答:“公主。”
昭白又是一鞭挥在他背上,裂开衣料,破开皮肉,她眼中怒气却无半分消减:“你效忠的是公主么?”
伴随着又一鞭落下的,是昭白森寒的质问:“你若效忠公主,公主命我等将萧厉活着带回去,你为何以毒箭伤他?公主即将去往陈王庭,授予李大人预先处理大梁境内诸多要务的权柄,你便也急着给自己换主子了?”
岱岩硬捱了这两鞭,痛得后背肌肉痉挛,却还是跪得笔直,平静道:“属下没有。”
昭白简直要被气疯,吩咐旁的青云卫:“搜他箭囊。”
两名青云卫按住岱岩,从他腰上解下了箭囊,取出里边的短箭送到鼻尖挨支嗅闻后,脸色却有些异样,看向昭白摇了摇头,说:“箭头上涂的都是蒙汗药,并无毒素。”
昭白面上怒气一滞,随即神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她盯着跪在地上的岱岩道:“原是已提前处理了毒箭,的确是计划得天衣无缝,无怪乎你敢这样面不改色的跪到我面前来。只不过,岱岩,你当真想好自己选的这条路了么?”
岱岩沉默地跪在昭白跟前,说出口的依然只是一句:“属下冤枉。”
昭白看他的眼神,在那瞬间已同看死人无异,她转过身,抬手将额前浮乱的碎发都捋至脑后,吩咐左右:“把他绑了,继续沿河岸下游找萧厉,他身中蒙汗药和毒箭,走不远。”
她很想手起刀落直接砍了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但比起一个死人,温瑜从一个活人口中,能问出的东西更多。
从前她不甚懂温瑜和李垚师生之间那微妙的矛盾,现在她明白了。
李垚总在试着以大业或为温瑜好的名号,擅自替她做决定。
-
三日后,昭白回坪州见温瑜,在阶下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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