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医心中叫苦,然被那教习嬷嬷盯着,收回把脉的手后,只得硬着头皮道:“公主脉象温润和缓,如春水初融,贵体应是无大恙……”
那教习嬷嬷听到这话,只觉可算是有了发作的由头,正抬起下巴要诘问,却被温瑜先她一步轻飘飘问出了句:“是么?”
她纤白的长指按着书封合上书卷,抬起眸来,不怒自威:“可本宫觉着身上不适得厉害。”
太医听到这里,心下已是咯噔一下,身上冷汗也出浆一般浸透了衣袍。
但温瑜并未看他,目光不温不火地落到了教习嬷嬷身上,倒是一副好商量的口吻:“既然这位太医诊不出本宫的病症,嬷嬷要不回禀太后,另请太医来替本宫看看?”
教习嬷嬷脸都险些被气绿了,偏偏无从找话来回堵温瑜。
太医诊出她身体无恙,可她非说自个儿身子不适,她还能彻底撕破脸,直言这梁女是装的不成?
更气得她心窝子疼的点在于,这梁女是连装都没装半分,却要他们陈国生咽下这口气,承认她就是病体抱恙。
太后让她带着太医前来逼见这梁女,本是要锉对方锐气,叫她没法再称病来推脱学规矩。
但梁女此举,无疑是将那一巴掌,狠狠地反扇回了他们陈国自己脸上。
教习嬷嬷入宫二十余载,自问还从像今日这般气结屈辱过,她忍了又忍,那口恶气却仍是憋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她扭头便铁青着脸发作起那太医:“太后娘娘信任你医术,才特命你前来替公主诊治,你竟连公主是何病症都诊断不出,属实是庸医,枉拿这么多年俸禄!来人,将这庸医拖出去,杖毙!”
太医虽早料到自己今日怕是要大难临头,却没想到教习嬷嬷会如此不留情面,惊惶且委屈,忙跪下声泪涕下求饶:“是微臣医术不精,误诊了公主,但臣家中,下有三岁稚儿,上还有七十老母,求嬷嬷和公主饶微臣一命吧……”
教习嬷嬷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拖下去,免得污了公主的耳!”
两名随行的陈王宫护卫当即便要上前将太医带走,太医痛哭流涕叩头求饶,然而还是被架住了双手往外拖。
一直平静看着这一切的温瑜这才开口:“等等。”
两名陈王宫的护卫不敢无视温瑜的话,又不敢听凭她吩咐,看向了教习嬷嬷,等她发话。
教习嬷嬷已隐约猜到温瑜会说什么,交握于身前的手扣得死紧,才勉强挤出抹皮笑问温瑜:“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
温瑜轻飘飘道:“既是太后娘娘器重的太医,哪能如此轻率处置?便准允他再替本宫诊一次脉吧。”
教习嬷嬷那强扯出的笑直接僵在了脸上,推拒道:“此等庸医,哪能再容他替公主诊治……”
温瑜平和却不留任何商量余地地打断对方的话:“太后娘娘岂会派遣一位庸医来替本宫诊治?本宫不能曲解了太后娘娘的这片心意不是?”
教习嬷嬷被温瑜堵得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内里却已快将一口银牙咬碎,心窝子也抽抽地犯疼。
再诊一次脉,让太医说她是真病了?
那岂不是让这梁女刚打完他们陈国左脸,他们自个儿又上赶着把右脸送过去给人打?
可偏偏温瑜拿太后的好意作筏子,生生堵住了教习嬷嬷所有能婉拒的由头。
那两名陈王宫的护卫久久没得到教习嬷嬷的示意,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放那太医。
但那太医已明白自己的生机全然掌握在温瑜手中,心下一番挣扎后,终究是求生的念头占了上风,嘴里大喊着“谢过公主”,连挣带爬地挣脱两名王宫护卫的钳制,扑到温瑜纱帐前,劫后余生地抖着手再次探上了温瑜脉搏。
教习嬷嬷瞧见这一幕,已是视死如归般地闭上了眼。
昭白和铜雀一左一右立在温瑜两侧,见此情形,昭白一贯面无表情,铜雀却是明显地把腰板都挺直了几分,微抬起下颚,很是解气地看着专程前来发难的教习嬷嬷一众人。
不多时,太医便重新给出了诊断:“公主的脉象乍看之下平和稳固,但细探之下,才觉稳重带了一股弱态,应是脾肺有郁气凝滞,心火又旺盛,加上积劳伤身,这才常觉体虚气短,需滋阴调脾,纾解肝气,仔细温养才是。”
这右边的一耳光,终究也打到了他们陈国脸上。
教习嬷嬷靠着几十载深宫浸淫的城府撑着,才没有直接带着人转步离去,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着温瑜道:“既如此,公主便先好生调养吧。”
她带着一众宫娥护卫欲离开,却被温瑜叫住:“嬷嬷几番前来问候,太后更是派了太医前来替本宫看诊,本宫也知离钦天监算出的吉日也不远了,嬷嬷和太后都为了大礼着急,但本宫这身体,属实是不知何时才会好转。”
她眸光平和,声线也温和,只说出的话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柔和可欺:“正好嬷嬷今日带了这般多的王宫宫婢,未免太后继续忧心,也为了让嬷嬷回去好有个交代,嬷嬷不若就教这些宫婢规矩,本宫在边上瞧着便是。”
教习嬷嬷的脸色在那瞬间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这已是反过来对他们陈国的羞辱。
因为极致的愤怒,教习嬷嬷甚至已没法注意自己的语气,回过头盯着温瑜,难以置信又气极反笑般道:“公主说笑了,陈王宫的规矩,历来还没人是这般学的。”
温瑜不温不火道:“现在有了不是?”
教习嬷嬷被这话气得浑身直哆嗦,藏不住目光中的怒意强硬道:“公主既有此要求,老奴会禀与太后的。”
温瑜单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翻着书页,道:“也好,只是本宫拖着病体见客,这会儿已颇有些头昏脑涨,接下来身体怕是愈发欠佳。今日精神头尚可若学不了规矩,在婚典前,不知还能不能下得病榻了。但若不学王宫规矩,又怕婚典后处事不周,冲撞了王上或太后。”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要么在今日训他
们陈王宫自己的婢子,把这规矩“教”了,要么就再也别想提教规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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