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谢虔把崇宁公主骗进了屋内,不用想也知道,谢虔不会对崇宁公主做什么好事……
崇宁公主完全是因为她才受的无妄之灾。可她当时只是想给谢玉溪送些吃食,并不是故意要谋害谁……
张蓉蓉怕自己说了实情,也不会有人信,更怕自己偷听到的那些话,会把自己也牵连进去,便咬着嘴唇,什么也不敢说。
蓉蓉的姑妈张氏,之前也跟着进了屋,此刻见侄女被问,却一直不说话,心下又急又忧,不由替她辩解道:“姑娘家爱美,她见崇宁公主穿云锦好看,心里羡慕,恰好又得了一件,便忍不住穿在身上试试,并没有别的意思。”
“不是问你,你住嘴!”老太太喝止张氏,又拧者眉头看向蓉蓉,“还不快说,你打扮得和崇宁公主一样,鬼鬼祟祟地在棠梨苑附近干什么?”
棠梨苑是二房住的院子。
二夫人见牵扯到自己一房,又想到谢虔那时候恰好回了棠梨苑,顿时皱眉道:“不会是眼看自己快嫁不出去了,故意去棠梨苑勾引虔儿了吧?”
“你放屁!”张氏听见二夫人这么污蔑自己侄女,顿时也顾不得体面,直接骂了出来,“蓉蓉就算真要勾引,也绝不会勾引一个有妇之夫!”
二夫人冷笑道:“有妇之夫怎么了?虔儿孝顺明理,多的是人想要给他做妾呢!”
“都给我住嘴!”老太太不悦地喝止二人,沉着脸再次对张蓉蓉道,“你再不说,我就要叫人来打了!”
蓉蓉无助地看了姑妈一眼,心知今天是躲不过了,只能认命如实交代道:“我今天进府陪姑妈看戏,见了崇宁公主的衣裳好看,心生羡慕,随后又遇见了平宁公主,平宁公主说她恰好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因为做大了,穿不了,便要送给我,我便跟去了她的院子。
“到了她的屋子里,她拿出衣服,让我试不试合不合身,说如果不合身,可以让绣娘现改。我试穿了却是正好,我也知道今天不该和崇宁公主穿一样的衣裳,想要再换下来,平宁公主却又劝我说,反正是在屋里,没人看见,多穿一会儿也并不碍事。”
“我实在是太喜欢这件衣裳了,”蓉蓉哭道,“后来我就穿着这件衣裳,陪平宁公主在屋子里说话,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玉溪身上,平宁公主说,她院子里有个高台,站在上头,可以看见棠梨苑。她看见好几次玉溪被丫鬟婆子们怠慢,想着今天二夫人又在前头忙,没人看顾玉溪,也不知道玉溪能不能吃上饭,便想给玉溪送些糕点过去。
“她本来是要自己去的,出门的时候忽然扭了脚,我便替她去了,因为两处院子离得很近,我想着玉溪也不会随意往外说什么,便没换衣裳,提着食盒去了棠梨苑。”
“然后……”
“然后的就由我来说吧。”魏姝打断了蓉蓉。
她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怕蓉蓉继续说下去,会说到玉溪被谢虔欺负的事——谢虔死不足惜,可事情如果传扬开,玉溪这辈子也完了。
魏姝这才打断蓉蓉,替她往下说道:“你给玉溪送糕点的时候,恰好听见谢虔正当着玉溪的面辱骂二夫人,嘲讽二夫人糊涂偏心,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像捡来的一样,反而他一个半路过继的,只需要略做些表面功夫,二夫人就对他偏听偏信,有时候蠢得简直像没脑子一样,竟然还以为自己是真孝顺她,就她这么一个整日虐待亲生女儿的人,配让人尊敬她吗……”
魏姝没忍住,借谢虔的口,故意骂了二夫人几句。
二夫人气得胸口急喘,打断魏姝道:“你胡说!虔儿往常最孝顺不过了,他是不会说那些话的,你当时又不在场,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魏姝嗤笑了一声:“谁说我不在场?蓉蓉偷听被谢虔发现,却因为和我穿了一样的衣裳,谢虔以为偷听的人是我,就又把他辱骂你的话和我说了一遍,质问我是不是都听到了。谢虔还威胁我,不准我说出去,我不同意,他便想害死我,最后还是玉溪不惧危险救了我。”
蓉蓉也知道,说出实情对谢玉溪意味着什么,也怕事情传开,自己也被搅合进去,再加上魏姝看向自己的似有若无的眼神威胁,蓉蓉索性把心一横,点头附和魏姝道:
“确实是崇宁公主说的那样,我提着食盒走到玉溪门口,见门关着,正想要敲门,却听到谢虔在屋内辱骂二夫人,吓得转身就要走,可不知怎的,大约是转身的动作太大,食盒的提手忽然晃动起来,发出响动,被屋内的谢虔警觉,他立刻跑出来追我,我这才藏了起来。后来崇宁公主恰好又路过棠梨苑,谢虔便误把偷听的人认成了公主。”
老太太听完,气得骂了好几句“畜生”。
虽然她私心里觉得,谢虔有些话骂得也不错,可二夫人现在毕竟是谢虔的母亲,便是有千错万错,也不该由他指责。背地里辱骂父母,是为大忤逆不孝,再加之被人撞破,不思悔过,反而要杀人灭口,这样的人焉还能留?
老太太忽又想起魏姝前头说玉溪冒险救了她,忙问魏姝玉溪现在怎么样了,得知孙女平安无事,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而二夫人这个亲娘,这时候眼里仍旧只有谢虔,仍是不肯相信谢虔会辱骂她:“他就算要辱骂我,为什么不私下里骂,偏偏要当着玉溪的面?玉溪这小畜生竟也没阻拦,就任由他这么骂自己的亲娘吗?”
“你要她怎么阻拦?”魏姝嘲讽道,“像两年前那样,阻拦了,然后被你说是她在诬陷谢虔,事后再挨你一顿毒打吗?”
老太太听魏姝忽然提起两年前的事,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两年前的事,对外说的一直是玉溪诬陷谢虔偷东西,然而老太太是知道内情的,玉溪当时说的是谢虔轻薄了她,但由于二夫人这个亲娘亲自作证,说玉溪是诬陷,老太太便信了。
可如果当年的事情不是诬陷——老太太回想蓉蓉一开始遮遮掩掩的样子,和魏姝的刻意打断,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两年前谢虔便对玉溪不规矩,如今又和她共处一室,又故意关了门……
老太太一想到整整两年,玉溪可能都在被谢虔欺负,一时险些要晕死过去,耳边又听见二夫人还在为谢虔开脱,不由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卯足了劲,二夫人被打得一个趔趄,人都懵了,下意识捂着脸不敢再吭声。
老太太此刻既恼怒二夫人,又后悔自己当初不该轻信她,也认定玉溪是在撒谎,可谁能想到,天底下真的有一点儿也不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老太太急喘了几口气,情绪才稍稍缓和下来,对身旁的婢女吩咐道:“去把玉溪小姐的东西搬到上房,以后就让她和我一起住,不许你再见她!”最后一句话,是盯着二夫人说的。
二夫人下意识又哭道:“老太太,二爷去得早,我就玉溪这么一个女儿,不让我见她,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你就去死。”老太太又对身侧的人说道,“去找根结实的绳子过来,给二夫人上吊用。”
还真有个老妈妈找了根粗麻绳过来,二夫人却也不接麻绳,只一个劲儿地看着老太太哭。
老太太看她的神情,分明是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心头不由又火气,真想替自己儿子休了她。可是又想到二儿子临死前,恳求自己照看好她们母女的话,终究还是不能狠下心。
而且,有个被休弃的亲娘,对玉溪的影响也不好。
老太太痛心疾首道:“我早就不同意你过继,你如果真想要延续二房的香火,给玉溪招个赘婿就是了,刚好也能在跟前看着玉溪,免得她那性子在婆家受为难。可你真是一点儿也没为玉溪着想过,玉溪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投生到你的肚子里!”
“你给我拿着绳子滚,爱吊死在哪儿就吊死在哪儿,总之别在我面前碍眼!”
二夫人被骂得羞愤欲绝,捂脸哭着跑开了,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绳子却忘了带走。
赶走了碍眼的二夫人,老太太又提起谢虔:“谢虔那个小畜生现在在哪儿?去给我把人押过来。”
“我已经教训过他,把他送回族长家了。”谢兰臣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边从门外走进来,边回答老太太的话。
老太太闻言,仍有不忿:“就这么把他送回去,真是便宜他了。”
跟在谢兰臣身后的谢闵,却心道:如果老太太看到谢虔被送回去的惨状,大约就不会觉得谢虔占便宜了。
谢兰臣敲碎了谢虔身上大半的骨头,他被抬走的时候,浑身上下,除了眼睛还能动,几乎和一摊死肉没有区别,舌头也缺了半条。口不能言,动不能动,还成了阉人,这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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