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直截了当道:“你舅舅犯了事,却连累了你被贬黜,从金吾卫将军降到城门守将,你舅舅犯的这桩事可不小呀!”
裴衡光眉头一皱,保持警惕,“公主想说什么?”
薛棠不徐不疾道:“嘉州刺史韩元忠结党营私,贪污赈银,你舅舅参与其中,是共犯。我说的可对?”
裴衡光没有回答,眸光略一暗,神色怅然。
显然,她猜对了。
按照南盛律例,贪污赈灾款是重罪,主犯及其从犯处以死刑,亲族连坐。韩元忠等人被抓后,他也被贬黜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裴衡光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舅舅好赌,他做出这样的勾当,我不意外。”
“你可知内情?”薛棠正色问道。
裴衡光摇首,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城门守将,即使想了解这桩案子的具体情况,也没有机会和能力。自打母亲去世后,他与舅舅来往甚少,不曾想竟遭池鱼之殃,万幸的是不算太落魄,若是叔伯出事,怕是逃不过杀头或是充军的命运。
不过眼下公主的处境更为糟糕,她本就被圣上责罚,禁足思过,如今擅自出走,罪上加罪,圣上绝不会轻饶。
“公主,回去吧。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他沉声道。
薛棠怔了下,微笑问:“为何帮我?”
裴衡光一恍惚,这四个字把他问住了,心绪微乱,正如当初伞下的悸动。
半晌,他沉吟道:“公主,你是好人。”
薛棠讶异轻笑,从见他第一面起,她就没什么善意,不过是假以辞色罢了,直到现在,她亦是如此。
她伸出双手,“既然如此,那我便好人做到底,抓我去立功吧。”
裴衡光心头一震,错愕地看向她。
薛棠悠悠道:“未必能恢复你金吾卫将军的官职,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地守城门了。”
裴衡光侧身避开。
薛棠心里有了底,温声道:“裴将军,你也是好人,我不想为难你,只想问你一件事。”
裴衡光沉默片刻,“何事?”
薛棠敛容道:“胥吏陈商举家搬迁,昨日才走,从南城门离开。南城门是你把守之地,你一定看过他的过所,我想知道,他去向何处?”
这个名字很熟悉,裴衡光回想了下,答道:“他辞官还乡,回易县老家了。”
“易县怎么走?”薛棠紧接着问。
裴衡光眉头紧锁,转头看向她,“公主要做什么?”
“赈银贪污一案,疑点重重,恐有冤屈,陈商或许知道其中隐情,我要找到他。”薛棠掷地有声道。
裴衡光怔住了,没想到她冒死出逃竟是为了这桩案子。
“公主,这太危险了。”
薛棠很清楚自己一个人去找陈商是件很危险的事,她连防身的武功都没有,还冒着被抓回去的风险,单凭一腔孤勇,怕是很难成事。
不过,她也可以不是孤身一人。
“你真的确定你舅舅是韩元忠的同谋吗?”她忽地问。
裴衡光心神不定,“我不知道。”
他现在的思绪很乱,耳边再度传来她柔和的声音。
“裴将军,你甘心吗?”
温柔的声音却像一根刺,扎到他的心尖上,又似妖冶的蛇,钻进内心深处。
“甘心只做个城门守将?”薛棠微笑地重复道。
他侧首回避她的目光。
铁片盔甲发旧发暗,不似金甲威武贵气,薛棠徐缓靠近,欲要触碰,裴衡光下意识地箍住她的手腕,保持距离。
手腕微微生疼,薛棠没有表露不满,从容一笑:“倘若你舅舅是无辜的,那你官复原职指日可待,若你舅舅真的参与此案,你找出了幕后真相,为蒙冤之人昭雪,亦可戴罪立功。再不济,还可以把我抓回去交差。”
箍住手腕的力度减轻了不少,薛棠继续劝诱道:“裴将军,你舅舅是个罪人,以后,你的仕途怕是很难出头了,极有可能一辈子忍气吞声,庸庸碌碌,你可要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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