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若换成钮祜禄格格或李侧福晋听了,定是欣喜若狂,毕竟难得有个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
可耿格格看着一脸稚气、行事极无章法的弘昼,则是满脸担心,迟疑道:“王爷,弘昼能不能不去?”
四爷与弘昼几乎是齐声道:“不行。”
四爷正色道:“弘昼也是皇阿玛的孙儿,怎么能单单撇下他?”
弘昼更是委屈巴巴道:“额娘,我要去。”
耿格格柔声解释道:“王爷,五阿哥年纪太小,万一不小心冲撞了皇上怎么办?这孩子……”
她实在没信心。
好心情的四爷却道:“你不必担心,皇阿玛虽是天子,却也是凡人,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不过弘昼这孩子的确要好好教一教,如今才正月,我估摸着皇阿玛四五月里才会移居别院,时间还久。”
他一锤定音,说完这话就站了起来。
弘昼自是高兴不已,喜不自禁,虽说他对清史不算十分了解,却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很感兴趣。
和耿格格的满腹担心不一样,一直到了睡梦中,弘昼嘴角都带着笑。
翌日一早,弘昼一起身就要去如意室找弘历,想要将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弘历。
今日的耿格格满面担心,在弘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早些回来,今日你外祖母和你舅母他们要来看你了。”
弘昼这才想起这一茬,点头道:“好,额娘,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抱起自己的小猫儿急匆匆往如意室赶。
虽说四爷已给小猫儿取名叫做翻雪,但他却还是固执的给这猫儿取名叫橘子,更是对着耿格格煞有其事说什么“哥哥大名叫弘历,小名叫元寿辰,我的猫猫也要有小名”,惹得耿格格生怕他下一刻问自己为何他没有小名,更怕年幼的他伤透了心,故而对翻雪的小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弘昼刚抱着橘子到了如意室,正欲显摆时,却见着炕上的弘历也抱着一只猫。
弘历一瞧见弘昼,满脸欢喜:“弟弟,你看我的猫猫。”
人对人,猫对猫,皆是四目相对。
弘昼这才知道原来四爷也给弘历送了只猫儿,仔细一瞧,这两只猫与他们兄弟一样,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了。
弘历虽稳重,却只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抱着猫儿满脸都是笑:“阿玛给猫猫取名叫‘仁照’,我知道你的猫叫‘翻雪’是不是?”
昨日四爷先去的缓福轩,再来的如意室,与钮祜禄格格提过几句翻雪,故而弘历才知道这猫儿的名字。
一大早,他原本想着抱着猫儿去找弘昼玩的,可是钮祜禄格格说他马上就要面圣,不光要启蒙,还要开始学规矩,不得贪玩,他这才作罢。
弘昼正色道:“不,它叫橘子。”
弘历不解:“阿玛说它叫翻雪的。”
“
这是我的猫猫。”弘昼再次小霸王上身,奶凶奶凶道:“我的猫猫就叫橘子。”
弘历只能依了他:“好,好,它就叫橘子。”
说着,兄弟两个就将两只猫放了炕上,两只小奶猫不光长得像,似乎还互相认识似的,一靠近彼此不仅喵喵直叫,还互相舔了起来,场面十分温馨。
弘昼正色道:“它们肯定是亲兄弟。”
弘历赞同点了点头,正欲说话时,钮祜禄格格却道:“弘历,咱们该念书了。”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弘昼面上,犹豫片刻开口道:“弘昼可要一起?”
与耿格格相处的时间久了,她觉得耿格格是个不错的人,她与耿格格兴许不会成为密友,却不该成为敌人,如今对弘昼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来。
这可把弘昼吓的够呛,连连摇头:“不,我要回去了。”
话毕,他抱起他的小橘子扭头就跑。
等着弘昼刚行至缓福轩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咽的哭声:“……我的儿啊,娘真是想你想的好苦啊,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这声音虽带着哭腔,可听着却像是唱戏似的,一点都不真切。
弘昼一进去,果然见着为首一个老妇人拽着耿格格的手,耿格格与那老妇人长得有三四分相似,他猜测那老妇人就是耿格格的娘亲。
弘昼略扫了一眼,见那老妇人身边站着五六个妇人,那五六个妇人身边各站着两三个孩子……宽敞的屋子被这群人一占,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好家伙,耿老太太这是带着全家老小来赶集的不成?
弘昼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
耿老太太虽年纪大了,可耳不聋眼不花,一眼就瞧见门口站着个小娃娃,顿时就松开耿格格的手,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前,一把就将弘昼搂在怀里:“啊,我的乖孙,外祖母想你想的好苦啊,是日日想你夜夜想你,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动作迅速且突然,被她一把搂入怀中的弘昼愣了一愣。
继而,耿老太太身边的妇人也都纷纷涌上前来,七嘴八舌道:“呀,这就是我们那好外甥?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和他额娘长得可真像,一看就是我们耿家的种。”
弘昼被耿老太太死死抱在怀里,鼻尖满是刺鼻的香气也就算了,头顶不知道谁的唾沫星子直往他脸上喷,气的他当即就挥舞着小胖手:“额娘,额娘,救命啊!”
耿格格连忙将弘昼抱在怀里,皱眉道:“额娘,你们吓到弘昼了。”
耿老太太在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更记得从前耿格格未出嫁时对她是言听计从,没好气道:“怎么,我抱一抱自己外孙都不行了吗?我知道,如今咱们耿家在走下坡路,你替王爷生下儿子,如今身份更是了不得,嫌弃我们了。”
耿格格声音缓了缓:“没有的事儿。”
耿格格那几个嫂子见着情况不对劲,连忙上前打圆场,有的劝耿格格,说耿老太太
是思孙心切,有的哄耿老太太,说弘昼乃是皇子龙孙,金贵些,和他们家中那几个顽皮小子不一样……
到了最后耿老太太脸上仍旧是怒气未消,冷冷看着耿格格:“……我知道,如今你已瞧不上我们这一大家子,嫌我们是穷亲戚,只是你别忘了你自己姓耿,我老婆子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可你却不能不管你的侄儿侄女,还有你躺在床上的阿玛啊!()”
说着,她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你送回去的银子一月比一月少,三个月前,更是半个子都没捎回去,你阿玛的药已经停了三个月,大夫说了,若是这般下去,你阿玛就没多少日子了。?()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随着耿老太太的话音落下,她带过来的那些毛毛头更是齐齐围住耿格格,纷纷开口:“姑姑,我想念书。”
“姑姑,我都好几日没吃肉了。”
……
一群孩子是七嘴八舌,看的弘昼都惊呆了。
耿老太太这次是有备而来,先前耿格格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如数送回家中。
她原以为随着女儿生下儿子,身份水涨船高,送回去的银子会越来越多,却万万没想到这银子却是越送越少,到了三个月前,更是一分钱都没了。
她派人送信给女儿,可几封信却是石沉大海。
所以这次她便将一众孙儿孙女都带了过来,就想要看看耿格格好不好意思拒绝孩子们,她更是打定主意,这次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她带着这一大家子人住在雍亲王府!
知女莫若母,耿老太太猜的没错,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耿格格对上一众侄儿侄女的眼泪,神情有所松动。
弘昼瞧见情况不对,连忙扯着嗓子喊起来:“额娘!”
耿格格一见,自顾不上旁人,将他搂在怀里:“好孩子,额娘在这儿。”
弘昼紧紧拽着耿格格的袖子,抽噎道:“额娘的钱钱要给弘昼娶媳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耿老太太看弘昼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似的,没好气道:“你是王爷的儿子,是皇上的孙子,你娶媳妇该有皇上和王爷负责,与你额娘有什么关系?”
弘昼那双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不解道:“那哥哥姐姐们没有阿玛吗?”
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对耿老太太这等重男轻女到骨子里的人来说,就算儿子有天大的不是,旁人也是不能说的。
更何况,她那几个儿子出息着了,赚的银子都交给她攒了起来,她今日过来不过秉持着女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谁说他们没有阿玛?你这孩子,莫要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就胡说八道,我可告诉你,我是你额娘的额娘,你要是不听话,当心我揍你!”
弘昼乃是耿格格的逆鳞,见耿老太太举起手吓唬弘昼,扬声道:“额娘,您别忘了,弘昼是皇孙,就算我在他跟前都是奴才,也就是王爷不忍我们母子分离,所以才将他养在我身边的。”
() 耿老太太不服气道:“呵(),听你这话的意思?()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我还得与这小崽子行礼不成?”
耿格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与您说他与家中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别说您想动手打他,若把他吓唬出个好歹,那可就是重罪。”
耿老太太皱了皱眉,却到底不敢说话。
耿格格又道:“方才弘昼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孩子们日子过的不好,与我这个当姑姑的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没有阿玛和额娘?”
她看向耿老太太,面色虽温柔,可语气中却带着坚决:“我进王府也有几年,这几年的银子都补贴了娘家,您一会儿说大哥要做生意,一会儿说二哥要请先生,一会儿又说家中房子要修缮……该给的不该给的银子我都给了,可那些银子都仿佛掉进无底洞。”
“我想问问您,这些年大哥生意做的怎么样?二哥科举考的又怎么样……我补贴到家中的银子别说修缮屋子,都够买一个新宅子了。”
“弘昼说得对,我这个当姑姑的虽疼孩子们,可他们有阿玛有额娘,他们日子过的不好,该是他们父母操心,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她更是道:“正月未过尚是年,孩子们既一早起身给我拜年,我这个当姑姑也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当即就吩咐常嬷嬷给每个孩子封五钱银子的封红。
还未等常嬷嬷应下,耿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坐在地下,真真切切哭了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孽障女儿来,亏得我当年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早知如此,就该在你一生下来就将你淹死的……”
她这一哭,跟在她身边的妇人和孩子们都跟着哭了起来,声势之浩大,就连弘昼都看傻了眼。
他知道自己顽劣,却没想到论起厚脸皮来,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好脾气的耿格格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面上既为难又羞愧,下意识看向常嬷嬷。
常嬷嬷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弘昼拽了拽耿格格的袖子,奶声奶气道:“额娘,告诉阿玛,将他们都赶走。”
他声音很大,大的正好能叫屋内每个人听见。
耿格格本有几分犹豫,可看见耿老太太等人听见这话齐刷刷看向自己,一副等自己表态后再见机行事的样子,当即决定将计就计,吩咐道:“好,额娘听你的,常嬷嬷,你差人告诉王爷一声,就说我这里有人赖着不肯走。”
说着,她又道:“你别忘了告诉王爷,他们既没将我当亲人,也请王爷不必顾及着他们的脸面,该报官报官,该抓人抓人,不必顾及着我的面子。”
常嬷嬷应了一声,当即就要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耿老太太屁股一拍就爬了起来,扬声道:“好啊,如今你出息了,要报官抓我了?你就不嫌丢人吗?”
她说话的间隙,她那几个儿媳也不是善茬,几个人拽着常嬷嬷不准她走。
弘昼抢在耿格格前头开口:“做错事的是你们,你
() 们都不怕丑,额娘怕什么?”
说着,他更是拿着胖乎乎的手指头点着脸道:“你们,羞羞脸。”
“羞羞脸!”
常嬷嬷也不是什么善茬,如今也加入战队:“老太太,奴才是您亲自替格格选的陪嫁嬷嬷,奴才托大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格格对您如何,对耿家如何,奴才是看在眼里,难受在心里。”
“王府中别的主子们有娘家贴补心疼,可咱们格格整日却是节衣缩食,但凡有点银子都送回了耿家,日子过的连王府中的侍妾都不如,您这个当额娘的见了难道不心疼吗……”
耿格格的眼眶也红了,似是真的下定决心:“梅儿,杏儿,你们去请王爷过来。”
杏儿飞快溜了出去。
耿老太太见状情况不对,恶狠狠说了句“不给就不给,我就当作没生你这个女儿”,带着一大家子人转身就跑了。
他们一家子虽喜欢银子,可也知道轻重缓急的,知道若得罪了四爷,说不准真要一大家子进大牢。
常嬷嬷见着事情解决,连忙差梅儿去喊杏儿回来,更是道:“杏儿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可别真的闹到王爷跟前。”
方才她们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唬耿老太太等人。
弘昼高兴的直拍手:“好呀,好呀,坏人走了!”
只是他扭头一看,却见着耿格格颓然坐在炕上,眼泪簌簌直掉。
弘昼忙走了过去:“额娘……”
“额娘没事儿,你别怕。”耿格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柔声道::“额娘没事儿的。”
弘昼手脚并用爬上炕,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替她擦眼泪:“额娘别伤心,您还有我了。”
耿格格点头道:“对,额娘还有弘昼,额娘什么都不怕。”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出生于汉军旗一个平常家庭,按理说家中幼女的她从小该被人捧在掌心,可耿家却处处相反,从小到大耿老太太就说她以后要嫁个好人家,如此才能帮衬她的兄长,更说什么女子就该如此之类的话。
这等话从小耿格格听到大,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每每送了银子回娘家,耿老太太对她是和颜悦色,她便在心底安慰自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耿老太太也是在意她的,只是兄长们不成器,她这个当妹妹的总该多帮衬才是。
可等着生下弘昼,当了母亲后,她这才知道耿老太太并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耿老太太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却想尽力当个合格的母亲,想为弘昼遮风挡雨,多替弘昼存些银子。
弘昼又是逗耿格格,又是拉着耿格格陪自己玩鲁班锁,耿格格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到了最后,耿格格索性对常嬷嬷道:“……以后他们再送信过来,你直接烧了吧,我不想再接到他们的信。至于阿玛的病,每个月你差人将药材送回去,我想过了,就算我送了银子回去,这银子也不一定能拿给阿玛抓药。”
常嬷嬷正色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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