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弘昼可老实起来,乖乖坐在炕上。
只是一刻钟之后,老十四却是带着老九等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一进来,老十四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老九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上前就要揍弘昼:“你这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弘昼吓坏了。
就算当初他坑了老九一笔又一笔银子时,老九情绪都没这般失控过。
这可把他吓得哟,连忙躲在了四爷身后,扬声道:“十四叔,我知道错了。”
“您这玉石在哪里买的,我叫我阿玛赔给您。”
老十四张了张嘴,可到了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弘昼觉得气氛怪异极了。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摔的是传国玉玺了!
殊不知,他摔碎的是老十四等人的希望。
这块玉石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不值钱,却是大有来头。
当日老八决定推举老十四上位后,一干人心里都没谱儿。
一来是老十四年纪尚浅。
二来是老十四在朝中无建树,无根基,无人脉。
纵然老八等人知道老十四是个可造之才,但他也好,还是旁人也好,甚至老十四也好,对这储君之位都没多少胜算。
要知道连有贤有能的老八在争夺储君的位置上频频受阻,更别说老十四。
老八决定请个算命先生替老十四算一算。
这算命先生在山西一带很出名,得了‘神算子’的外号,能得此外号的,可见是大有来头和本事的。
老八不远万里将此人从山西请到京城,‘神算子’花了一天一夜替老十四算了一卦,直说老十四命里虽有帝王命,可最终却与这皇位失之交臂。
在老九等人的百般哀求下,‘神算子’便拿出这样一块玉石来,将这块玉石吹嘘一通后,更是道:“……只要十四爷好生供奉这块玉石,您定会得偿所愿。”
所以说弘昼今日摔碎的不仅仅只是一块玉石。
一起摔碎的还有老八等人的希望。
若这时候弘昼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肯定会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封建迷信,搞不得!
不过,这时候躲在四爷身后的弘昼可没心情想那么多,他看着面如死灰的老十四等人,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十四叔,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石头滑不溜秋,我一个不小心没拿稳……”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九厉声打断:“我看你这小崽子就是手欠得慌!”
“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到别人书房四处乱翻乱看?还打碎了别人东西?”
“你要是我儿子,我定要将你的腿打断!”
他是真的气狠了。
弘昼顿时愣住。
他这可不是被吓的,而是觉得老九的几l个孩子太可怜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可是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好不好?
四爷却以为弘昼是被吓坏了,毕竟弘昼从小到大就生活的顺风顺水,还没谁当着他们的面说要打断弘昼的腿。
当然,四爷也知道老九这是在指桑骂槐,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九弟何必生气?连十四弟都没有你这般生气了!”
他扫了老十四一眼,又道:“世上种种皆有价。”
“我也知道,能够摆在十四弟书房里的物件定不是凡品。”
“十四弟,你这玉石是从哪里买的?我赔双份给你。”
老十四摇摇头,苦笑道:“四哥,不必了。”
他觉得一切都是命,自这玉石摆在他多宝阁上之后,他的运道就好了起来,被皇上封为大将军王,以天子规格出征,在西北战无不胜……如今这玉石碎了,是不是预示着他的帝王之梦要葬送在弘昼手上?
如今以皇上对弘昼的宠爱程度,他觉得很有可能。
老十四环顾周遭一圈,低声道:“真是抱歉,我突然身子不适,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
这话一出,他甚至顾不得失态,匆匆就离开了这里。
老九与老八等人连忙追了出去。
之所以他这般失态,实在是因为那‘神算子’有两下子,光凭着他的手相就算出了生辰八字,甚至连他几l岁落水,几l岁启蒙这些细枝末节之事都说的一清二楚。
让他不得不信。
别问他为什么不想着叫‘神算子’再为他找一块差不多的玉石来,是因老九等人生怕消息泄露出去,在‘神算子’奉给老十四玉石之后,就被杀了。
弘昼与弘历这些小娃娃们是面面相觑。
直到他跟着四爷屁股后面出门时,还懵懵懂懂的,更是忍不住嘀咕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玉石滑不溜秋的?”
“而且嬷嬷说过,可不能没经别人允许就动别人东西,我拿这块玉石之前,可是问过书房伺候的小太监的,他答应后,我才拿的,就是没拿稳而已!”
“这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大家不高兴似的?”
这些问题,弘历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弘
昼没得到自己想象中的答案,便拽了拽四爷的手,将这问题又问了四爷一遍。
四爷自是知道其中答案的,这些日子他密切关注着老十四等人的动向,如今只淡淡道:“没事,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
老八也是这样安慰老十四的,对老十四等人说:“……不过是一块玉石而已,这些江湖术士的话听听也就算了,这等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不得真的。”
可事情很快却往诡异的方向发展起来。
没几l日,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皇上复立老二为太子,虽说皇上当即训斥了他几l句,可朱天保一番慷慨激昂,说废太子乃正统之子,天命所归后,更以死明志,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
又过了几l日,皇上下旨等着明年元宵节过后,派老十四再次驻守西北。
私下里,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即便西北有年羹尧,但还是老十四让他风放心些,更希望老十四能够代替天子驻扎西北,以此安抚将士之心。
皇上这话一出,便是老十四有满肚子的不舍不愿,只能跪地谢恩。
自回京之后,在老八老九等人的帮衬下,老十四四处结交大臣,好不容易在朝中站稳脚跟,皇上却要将他连根拔起。
老十四更是私下问起老八,是不是皇上真有立四爷为太子的意思。
谁知老八听闻这话只是苦涩一笑,低声道:“十四弟,如今皇上有没有这个意思还重要吗?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依四哥的性子,若最后他是赢家,我们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
他的手搭在老十四的肩上,不急不缓道:“正因有我和九弟等人在你身后,所以你还是干净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有朝一日四哥坐上那位置,你,我,老九他们,怕是迟早都会丢掉性命的。”
\"四哥和你不一样,他是个手段狠辣之人。\"
“虽说吴巧不成书,但你不觉得弘昼摔碎玉石一事太巧了吗?为何他别的东西没有摔碎,独独摔碎了‘神算子’为你请的那块玉石?”
“他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又如何会放过我们?”
老十四听闻这话是半晌没回过神来,与四爷的新仇旧恨皆浮于心头,越想越觉得老八的话在理。
要知道,往日里去任何地方,弘昼都没有闹着要去书房的先例,定是四爷知道他书房里摆着这样一块玉石,如此授意弘昼为之,亏得他们还以为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却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弘昼自然不会知道老十四的心思。
这些日子他日日夜夜都想着老十四书房的那块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甚至因此还借了四爷书房一用,专翻看那些与玉石相关的书籍。
即便他如此废寝忘食,依旧没能弄清楚那块玉石的来龙去脉。
到了弘昼生辰这一日,不光弘暟没来,甚至连礼物和口信都没有一个。
弘昼并未将这
事儿放在心上。
他不会为这等已成定局的事情惋惜和难受的。
一个弘暟没来,但瓜尔佳·满宜带着一双女儿来了,十三爷府上的几l个孩子都来了……一群孩子凑在一起,还是很热闹的。
一转眼,又是一年过了。
元宵刚过,老十四就匆匆离开了京城。
比起当日回京时的盛况,老十四离开京城时可谓萧条冷清,送他的也就老八等人。
毕竟一个个大臣心里像明镜似的,当日皇上派老十四去西北打仗是因为看重他,如今皇上再派老十四去西北,则是因为不看重他。
自古以来,可没有皇上派哪个器重的儿子去守城的。
这就有点像后世选继承人似的,要想名正言顺当董事长,得下基层刷刷资历,却也没一直在基层的道理,比起在基层,学着如何掌管整个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事。
而如今的四爷,就开始跟着皇上学起掌管整个公司的事宜来。
老十四离开京城没几l日,皇上就下令将四爷从户部调到了吏部学习。
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着天下文官的任免、升降等,有点像后世的中央组织部,可见皇上对四爷的看重。
甚至皇上还亲自过问起弘时的亲事来。
皇上的意思是今年太后娘娘的丧期已满,弘时身为四爷的长子,亲事得早做打算才是,免得四爷整日忙于朝政,疏于自己长子的亲事。
皇上不光提点了四爷几l句,甚至还敲打了德妃娘娘几l句,意思是德妃娘娘也得对弘时的亲事上点心才是。
德妃娘娘本就因老十四的离京伤心欲绝,再听说皇上如今看重四爷,气不打一处来,可没心思操心弘时的亲事,便想着将福晋喊进宫折腾一番的,谁知道福晋却是病了,据说病的还挺严重的。
这下德妃娘娘可是鞭长莫及,她总不能自个儿跑到雍亲王府去敲打福晋几l句吧?
雍亲王府的所有人都拧成了一根绳,所有人都齐心协力。
哪怕福晋与四爷关系冷淡,却也知晓其中的关键之处的,此事的成与败意味着她是成为阶下囚还是成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
康熙五十六年至康熙五十九年这三年,对四爷来说是极幸运的三年。
这三年里。
皇上大力重用四爷,就命四爷协同兵部等衙门与尚未离京的广东将军管源忠,闽浙总督觉罗·满保等人议海防事,规定了商船出洋贸易法,鼓励寻常商人与西洋人做生意。
十三爷的腿疾彻底痊愈,即便不如当年未生病时行动自如,却也能够驾马疾驰,若是旁人不说,谁都想不到他曾是个跛子。
四爷在朝中也有了一批拥护之臣。
四爷的三个孩子茁壮成长。
……
所有的一切,都叫四爷很是欣慰。
到了康熙五十九年,从前的小娃娃弘昼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岁的俊朗小伙。
搁在后世,像弘昼在这个年
纪也就上小学而已,但在大清,不少十来岁的孩子都已经定了亲。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当年弘昼圈出来养兔子的一块地种了果树,果树已长得是郁郁葱葱。
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纵然保养得宜,可双鬓隐隐冒出几l根银丝来,让她们两个烦不胜烦。
弘历也长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
……
若说有什么东西没有发生改变,那就是弘昼仍旧和当年一样,像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每日的心思都放在吃喝玩乐上,偏偏他又念过一些书,比起来当年来,更是巧言善辩,让四爷一度怀念起从前能以武力或威胁就能镇压的住的弘昼。
如今正值夏日,弘昼叫小豆子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核桃树下,专心致志盯着树上的核桃。
弘历走进来时正好看到这样一幕,不免好奇道:“弟弟,你在看什么?”
即便时过境迁,可两人对彼此的称呼却一如小时候。
弘昼嘘了一声,示意他莫要讲话。
弘历很少见到弘昼面上有这般郑重的神色,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紧的东西,索性与他一起坐了下来,盯着树上的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
两个人等啊等,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树上仍旧没有变化。
弘昼看的是脖子都酸了,这才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又失败了。”
弘历狐疑看向他,道:“弟弟,你又在干什么?”
弘昼笑着道:“没什么,我就是看这核桃什么时候掉下来而已。”
他不知道如今牛顿有没有发现“万有引力”,但想着若他运气好,抢在了牛顿前头,那他就要流芳百世的!
弘历:……
他很是无语,不过却已经习惯了弘昼的无厘头。
他无奈道:“弟弟,咱们该去找阿玛了。”
这是他们父子几l人多年养成的习惯,不管四爷再忙,每日都会抽空检查他们的功课的。
弘历很喜欢这般父子温情的时刻。
弘昼却是一点不喜欢,却还是站起身道:“走吧。”
习惯已成自然,今日他又是沦为弘历背景板的一天,不过好在还有弘时陪他。
兄弟两人刚走到书房门口,苏培盛就低声道:“两位阿哥小点声音,王爷刚刚睡下了。”
听苏培盛一说,弘昼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原来当皇子时的四爷就已经兢兢业业,一熬一通宵更是常有的事儿。
昨夜四爷又熬了一通宵,一大早起来去上朝,去御书房与皇上商量政事,回来之后看折子……方才四爷实在是受不住,所以睡倒在了桌上。
弘历向来乖巧懂事,轻声道:“不要紧的,我们就在外头等一等阿玛就好了,反正我也能借着这个时间背一背昨日的文章。”
弘时扭头就回去了。
先前弘昼不是没碰上过这等事,他前脚刚回去,后脚四爷就醒了,差人将他喊了过去,白白耽误他的时间。
弘昼想了想,则与苏培盛道:“反正阿玛正在睡觉,刚好我昨夜也没睡好,我也到书房炕上躺一躺好了。”
说着,他更是对着欲言又止的苏培盛道:“苏公公,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出声吵醒阿玛的,若是阿玛醒了,就要考问我们功课,我可是要挨骂的,我巴不得阿玛多睡一会了!”
苏培盛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个理,便没有拦着弘昼。
当然,就是他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弘昼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四爷趴在桌上睡着了。
即便在睡梦中,四爷手中也捏着狼毫笔,眉头还是紧蹙着。
他见状,不由感叹一句四爷真辛苦。
可惜,他是爱莫能助,只能吃好睡好,免得叫四爷为他这个儿子担心。
弘昼刚行至炕上,正欲躺下时,却见着炕桌上放着一个小瓷罐。
这罐子,他半月就见四爷从里头倒出来药丸子喝过,当时他还以为四爷病了,关切问上几l句。
四爷却将这事儿含糊带了过去。
弘昼瞧见这熟悉的小瓷瓶子,心里一沉——难道四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么久这病还没好?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难受得很,顿时也不觉得困了。
他小心翼翼打开这瓷罐子,倒出一粒药来。
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
这是药嘛?
怎么一点药味都没有?!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