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弘昼是怎么唏嘘感叹,这一日日的老八还是带着八福晋与弘旺前来太子府认错。
后来他也想明白了。
这太子之位对他来说不稀罕,但对老八等人来说不仅意味着尊贵身份与荣华富贵,更攸关他们性命,老八他们知道只要四爷登上皇位,定没他们好日子过。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想及此,弘昼就没有将老八一日日前来太子府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纵然四爷与福晋因老八闹得颜面扫地,闹得众人议论纷纷,但弘昼清楚,旁人再怎么说再怎么做都没关系,只要皇上相信四爷就够了。
殊不知老八越是如此闹腾,皇上对他越是不喜,四爷的位置就越是稳固。
弘昼彻底放下心来,便开始琢磨起弘历的亲事来。
不得不说,皇上对弘昼和弘历的亲事真的是极上心的,年后叮嘱了四爷几次要他早些将弘历的亲事定下来,让四爷早日当玛法。
皇上甚至还亲自列出人选来,更是送给了四爷一本当日打算替弘昼说亲的同款画册子。
四爷觉得自己当了太子后,这日子好似比从前更忙,比从前更累,也有心将弘历的亲事提上日程。
在他看来,弘历本就勤勉上进,娶妻之后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如此一来,四爷忙完公务后就时常思量起这件事来。
但渐渐的,四爷发现弘昼来书房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即便他考问弘昼学问,弘昼看着都不太害怕的样子,甚至有事儿没事儿就将话题往弘历的亲事上扯。
这一日,四爷面对着弘昼的旁敲侧击,再也忍不住道:“……皇阿玛说你与他老人家说了不想早日成亲,皇阿玛已答应下来,你自己的亲事你不着急,着急弘历的亲事做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
他觉得弘昼是瞎添乱。
弘昼笑的是眉眼弯弯,毫不客气道:“阿玛,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亲事更是关乎到他一辈子的幸福,我怎么能不操心?”
“哥哥脸皮薄,不好问您。”
“钮祜禄额娘觉得自己身份不够,也不好在您跟前问起哥哥的亲事。”
“所以啊,我就当仁不让对他的亲事多上心些了。”
四爷眼瞅着弘昼说话时,已经上手翻动画着女子画像的画册子,毫不留情伸手将画册子拿了过来,皱眉道:“你放心好了,弘历的亲事我已经有了安排。”
弘昼一喜,忙道:“阿玛,您给哥哥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四爷眼见着他一副“您若是不说我就不罢休”的架势,便道:“定的是兆佳氏。”
兆佳氏?
这是哪号人物?
弘昼微微一愣,笑容凝固在嘴角。
四爷瞧他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只道:“兆佳氏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其祖父是马尔汉,四五年前才去世,去世前他曾任过兵部尚书,很得皇阿玛看重。
”
“兆佳氏正是马尔汉独子中书,从小跟在兆佳老福晋身边长大,性子柔顺懂事,知书达理,与弘历同岁。”
“前些年因你十三叔不得皇阿玛喜欢,你去他府上做客的时间少,前几年马尔汉去世,兆佳氏在家中守孝,所以你们一直没有打过照面,说起来,他见到你们还得称呼你们一声表兄……”
他是越说越满意。
因爱屋及乌,他对十三福晋的侄儿都喜欢起来。
甚至他想着自己与十三爷百年之后,两家关系并不如如今亲厚,所以才想让弘历娶兆佳氏,不然以他如今的身份,以弘历的学识与名声,想要再娶更出众的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四爷一扫眼,却见着弘昼别说高兴,面上的表情甚至比哭还难看,当即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你对我给弘历定下的亲事不满意?”
他人选已定,打算过几日就将这件事禀于皇上的。
弘昼想也不想点点头,忙道:“阿玛,难道京中适龄女子中就没有富察一族的姑娘吗?”
他只知道历史上乾隆帝的正妻是富察皇后,至于富察皇后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多大……是一概不知。
四爷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你也说起富察氏来?”
也?
弘昼是眼前一亮,道:“阿玛,还有谁在您跟前说起富察格格来?”
四爷淡淡道:“你十三叔与戴铎都提起过这个人。”
“不过,就算是弘历不娶兆佳氏为妻,我也不会允许他娶富察氏的。”
弘昼眼里的光顿时熄灭了,更是着急起来:“为什么啊?”
四爷更是道:“不为什么。”
弘昼不依不饶道:“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是越说越着急:“阿玛,当初不是您教我说要有求知精神吗?说遇到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事情要弄清楚吗?”
“如今我遇上不明白的事情,可您却是什么都不肯说,您,您这分明就是想叫我吃不好睡不好。”
到了最后,他竟有几分生气起来。
四爷只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缘由。”
弘昼认真想了想,道:“难道富察格格与八叔他们有些许关系?”
他瞧见四爷神色微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对如今的四爷来说,老八就像是阴魂不散的冤魂似的,别说提起,怕是四爷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要知道这几日天气阴沉沉的,春雨不断,但老八却一日未曾停歇的前来给四爷“赔礼道歉”:“阿玛,我猜对了是不是?这富察格格到底与八叔有什么关系?”
听四爷娓娓道来,弘昼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富察氏身份尊贵,其父是李荣保,曾任察哈尔总管,其祖父是米思翰,曾任户部尚书,其祖父哈儿屯更因军功被封为一等男及云骑尉,其爵位世袭罔替,如今传到了李荣保手上。
富察一族到了如今,是极为显赫的,不仅李荣保才能出众,其兄弟马斯喀、马齐、马武、富宁安一个个更是朝中重臣。
其中以马齐才能最为出众,曾任过江西巡抚,户部尚书,当年更是得皇上赐过“永世翼戴”牌匾,其中恩宠,是不言而喻。
可偏偏这样一位能人是老八的追随者,他时常夸赞老八才情出众,当年在皇上刚废黜故去废太子的储君之位时,他就与阿灵阿、鄂伦岱等人一起上书奏请皇上立老八为太子,即便他惨遭皇上训斥,可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不怕死的马齐更是在老八这次回京之后,仍与老八有所来往。
弘昼听闻这话,失望之色是溢于言表,忍不住道:“阿玛,那个叫马齐的与八叔关系向来要好,可富察格格的阿玛不是李荣保吗?”
“只要富察格格品行端庄,善解人意不就好了吗?”
他知道,定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才改变了弘历婚事的轨迹。
历史上,四爷并未早早被皇上立为太子,他与老八等人的关系也没这般早就撕破脸,与富察一族更是保持着明面上的来往。
如此一来,富察氏就在弘历妻子的选择范围内,甚至当初四爷未必没有借着弘历与富察氏亲事一事拉拢李荣保的意思。
但如今,四爷储君之位已定,不需要借以弘历的亲事拉拢任何人。
这时候,他对十三爷的私心就显露出来,巴不得他与十三爷的世世代代都亲密无间。
四爷心里只觉得弘昼果然是个小孩子,不管平日里表现的多么聪明,却因年纪尚小,看待很多问题都不全面:“富察氏虽只是马齐的侄女不假,但是弘昼,你想过没有,即便人人都说女子出嫁从夫,可若是富察氏嫁给了弘昼,真与富察一族断绝了来往,你觉得这样品行的人能当弘历的妻子吗?”
弘昼想了想,摇了摇头。
四爷又道:“可若是富察氏嫁给弘昼后,仍与富察一族,乃至于马齐来往过密,马齐时不时像你八叔这样恶心这样一番,你觉得弘历能安安心心与富察氏过日子吗?”
“即便富察氏真是个好的,时间久了,夫妻之间也会心生嫌隙的。”
“夫妻之间乃是一体,只有一心对外,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若不然,内院着火,弘历哪里有心思对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弘昼只觉得四爷这话说的是饶有深意。
到了最后,他更是听见四爷道:“弘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与弘历根本就没见过富察氏,为何会在我跟前替她说起好话来?”
虽说如今太子府的世子之位仍旧未定,但明眼人都知道,弘历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性最大。
故而如此,弘历的妻子人选就显得极为重要起来。
弘昼一时语塞,想了想才道:“我做了个梦,在我的梦里,哥哥当了皇上,这位富察格格当了皇后。”
“我梦里的富察格格是个很好的皇后,性情
温顺,勤俭节约,不光是后宫妃嫔的表率,更是天底下所有妇人的表率……()”
四爷一愣。
万万没想到这等话竟轻飘飘从弘昼嘴里说了出来,可见这孩子是一点都不想当皇上,“你说你的梦里,弘历当了皇上?▊[()]▊『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一副“哥哥当皇上不是应该的表情”。嘴里更是道:“阿玛,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如今您是太子,您当了皇上以后,哥哥就是太子,以后会当皇上……看您这表情,难不成您还想将我或三哥立为太子吗?”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起来,他想想就觉得怪吓人的:“三哥太蠢了些,当年连钟姨娘那样诓他他都不知道,若是叫三哥当了皇上,只怕爱新觉罗一族的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恨不得蹦起来找您算账的。”
“至于我,则是更算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四爷嘴角带了那么点笑意:“弘昼,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你年纪尚小,还不明白帝王身份到底会给你带来些什么。”
“就拿皇阿玛与故去的裕亲王来说吧,想当年皇阿玛与裕亲王从小也是一起长大,不分离我,可随着皇阿玛继承帝位的时间越来越久,却是越来越生疏。”
“生疏也就罢了,若以后弘历当了皇上,你见到弘历还得下跪行礼,不光是你,就连你的妻儿也得与弘历的妻儿行礼的……”
弘昼微微皱眉,觉得四爷简直是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忍不住道:“阿玛,到时候您死之前留一道遗诏不就好了,不仅准我和我的家眷不给哥哥行礼,更是下令要他好好对我。”
“若不然,您变成厉鬼都不放过他们。”
他越说越觉得这法子可行,虽说他很相信弘历,但有句话说得好,男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啊最是擅变,双重保险总是没错的。
四爷:……
他听着弘昼更是煞有其事讨论起这件事来:“您想啊,如今孝道最大,您死了留下遗诏,哥哥肯定不敢不听的。”
“若是他不听,就算他不怕您变成厉鬼去找他算账,朝中那些大臣们也不会罢休的……”
四爷觉得随着弘昼年纪越来越大,不光弘昼的胆子越来越大,连带着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若不然,父子两个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里议论这些事情?
想及此,四爷便忍不住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下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顿了顿,他更是道:“至于弘历的亲事,待我禀于皇阿玛,大概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弘昼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他心里憋闷极了,原是想要与弘历说说这件事的,可思来想去,他觉得按照弘历这般性子,大概会说“儿女亲事该交由父母做主”之类的话。
至于耿侧福晋与钮祜禄格格等人就更不必说,兴许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接下来的几日里,他都长吁短叹
() 的,甚至比四爷还要愁闷。
这一日,弘昼闲来无事在外院晃荡。
这几日里,他比起从前来更是无心念书,甚至他到了四爷跟前都是振振有词——如今我担心哥哥的亲事担心的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哪里由心情念书?
今日他依旧因为这件事长吁短叹的,远远就见到十三爷从外院书房走了出来。
当即他是眼前一亮。
是啊,他怎么将十三爷也给忘了?一来四爷向来听十三爷的劝,二来十三爷也说富察氏好。
他满脸带笑,连忙跑了过去。
十三爷老远就看到弘昼了,待弘昼与他请安后才道:“弘昼,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你笑的这样开心?我方才可是听四哥说了,说你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大好。”
弘昼笑眯眯道:“因为看到您了,所以才心情好。”
“十三叔,您现在忙不忙?可有时间去我院子里坐坐喝杯茶?我从惠玛嬷那里拿了上好的茉莉香片,您想不想尝一尝?”
十三爷如今身为四爷的得力干将,怎么会不忙?
但他知道,弘昼找他定是有事儿,便欣然前往。
待这茉莉香片刚端上来,还未等十三爷来得及喝上茉莉香片,弘昼就开门见山道:“十三叔,我听阿玛说您建议阿玛给哥哥定下富察格格?”
十三爷事情多的很,听他这话,一时间竟没想起来富察格格到底是谁。
弘昼着急道:“就是李荣保的女儿。”
十三爷笑着应了一声,更是道:“没错,不过四哥如今已经决意替弘历求娶宛晴,宛晴正是你十三婶娘家的侄女。”
“四哥心意已决,好像已将这事儿禀于皇阿玛。”
弘昼一听这话,是愈发着急了:“啊?那皇玛法可答应了?”
十三爷道:“皇玛法并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直说弘历的亲事非同小可,得慎重些才是。”
他记得清楚,当日四爷与皇上说起这话时,他也是在场的。
皇上听到这话只下意识朝他扫了一眼,其中眼神是不言而喻。
他与皇上皆知道四爷为何要这样做。
想及此,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只道:“皇阿玛说的没错,弘历乃是四哥的儿子,从小好学出众,他的亲事自然该慎重些才是。”
说着,他更是苦笑一声道:“说起来这富察格格的确是个好的,我因与李荣保有些来往,曾听他说起过富察格格几次的,每每李荣保说起这个女儿来总是一脸骄傲,直说她性子端庄持重,知书达理,更是聪明过人,若是个男儿,定会得家中倾力培养的。”
“后来我曾见过这富察格格两次,只觉得她的确是名不虚传。”
喝了口茉莉香片,他才又道:“宛晴虽也是个好的,可比起来这位富察格格来却还是差了些许。”
“因宛晴从小养育兆佳老福晋身边的缘故,性子更是有几分娇气任性。”
他知道四爷定会在弘昼与弘历兄弟
两个中选一个继承人来,故而这两个孩子的亲事都至关重要,寻常妇人若娇气些倒无妨,但身为太子府的儿媳妇,即便是小小年纪,可一举一动都叫人盯着,是万万不能有半点差错的。
他那四嫂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
如今京城上下对这件事是议论纷纷,虽无人敢当着他们说这些话,但他也知道,背地里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仗势欺人。
有人说四爷与福晋不容人,心眼小。
甚至还有人说四爷这是故意为之。
……
这些话虽不能对四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就像有苍蝇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一样,还是挺烦人的。
弘昼正色道:“既然您也觉得富察格格是个好的,想必她就错不了。”
“那,您劝过阿玛了吗?”
十三爷微微点了点头。
弘昼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爷这性子向来犟得很,别说他如今对老八等人厌弃了到了骨子里,就算没这回事,四爷认准了的事也很少有改变主意的时候。
想及此,他微微叹了口气道:“唉,一山更比一山高,要想治得了阿玛,唯有皇玛法出马。”
十三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未接话。
可见是赞同他这主意的。
到了傍晚,弘昼就找到四爷,说想要进宫给皇上请安。
四爷答应下来。
毕竟如今弘昼进宫频次颇高,进出紫禁城宛如出入自家菜园子似的。
谁知道弘昼更是道:“阿玛,我想要哥哥和我一起进宫。”
四爷眉头微微一皱,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又道:“上次我进宫给皇玛法请安时,皇玛法就问起了哥哥,可见皇玛法是很想念哥哥的。”
反正假传圣旨这等事,有一便有二,习惯了就好。
四爷也只能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弘昼和弘历兄弟两人就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弘历面上更是带着几分欢喜之色:“弟弟,皇玛法真的问起我来了?”
身为皇上百余个孙儿之中的一个,能得皇上惦记,他自然也是高兴的。
弘昼认真想了想,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
毕竟当日在御书房内,皇上的原话是——怎么你都十三岁了,一手字还写的这样难看?你好好跟着弘历多学学,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看看弘历的字是怎么写的?
这应该也算是皇上问起弘历来了。
他更是道:“哥哥,你性子与阿玛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当着皇玛法的面不愿多说话,可皇玛法却是十分惦记你的。”
“皇玛法时常在我跟前夸奖你,更是要我多跟着你学一学。”
“有一次皇玛法更是当着二十二叔的面夸起你来,要他这个当叔叔的也跟着你多学学。”
“
我觉得吧,皇玛法对咱们之间是不一样的喜欢,对你是看重,是放心,对我则是纵容,谁叫我烂泥扶不上墙了?”
他这番话说的弘历是愈发高兴起来。
等着兄弟两人到了御书房请安时,他的话是明显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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