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赐婚的圣旨尚且还热乎着,纵然状元郎丰神俊朗,面容清逸,也没人敢跟皇帝的女儿抢人啊。
好不容易过了最拥挤的一截路,霍晁驱着马追了上来,落后在陈元思身后几步,低声道:“怎么说?”
陈元思没看他,淡淡道:“能怎么说,如今圣旨都到了府中,早就尘埃落定了。”
霍晁叹了口气,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又想起还有不少人看着,只好悻悻地收了回去,“殿下也是,也不知道阻止一下。”
“胡言乱语什么。”陈元思递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陛下赐婚,谁敢推拒?也是我糊涂了,还要让崔相为我圆场。”
“殿下的意思,不会真要你娶长乐公主啊?”
骑在枣红色骏马上的少年目若朗星,周身泛着清冷自持的气息,他眸光微微闪动,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意:“萧家这是摆明了想要恶心殿下。能将我拉拢过去最好,即便不能,他们也盼望着殿下因为我同萧家有姻亲的关系而疏远我。”
霍晁忍不住咋舌,“你们这些文臣,真是八百个心眼子。”
元思没好气地瞪了眼一旁只知道铝驺整日傻乐的霍晁,夹紧马腹,将霍晁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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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微冷,崔锦之剪下一段烛心,满意地看着烛火跳动得愈发明亮,才转过身看向房内面容凝重的陈元思和霍晁,不由得轻笑一声:“一个个苦大仇深,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对你们做什么了?”
“元思都要娶萧家的人了!”霍晁拧着眉,“萧家的肚子里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坏水呢,多半想要借长乐公主来打探我们的消息!”
“什么萧家的人,那是皇室公主。”崔锦之不慌不忙地在琉璃香炉中篆香,又抬头看了鼓成一个包子脸的霍晁,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脸皮,笑道,“元思娶妻,你倒打抱不平起来了。”
“唔、那可是、我的兄弟!”霍晁被扯的说话含糊不清。
一旁本漫不经心的少年目光渐寒,落在霍晁的脸上,眸色一片晦暗:“老师。”
崔锦之猝不及防地被点名,下意识收回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才正色道:“行了,担心什么,公主出降的礼节繁琐,虽说赐婚免了问名纳吉,可也得让礼部请期布置,怎么说也得半年之后了。”
祁宥收回视线,又看向那袅袅香烟,嘴角带上一丝讥笑,“我以为萧家和薛氏一样,在殿选中做手脚,原来是明目张胆地在琼林宴挑起人来了。”
“‘和薛氏一样’……是什么意思?”霍晁吃力地理解着祁宥的深意。
陈元思眸光却闪动着思索的精芒,“原来是这样……薛家竟然胆大妄为至此……”
“什么意思?”霍晁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大吃一惊:“你、你们的意思是,薛家竟敢在殿试中浑水摸鱼?”
“看样子,薛家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元思凝神,继续分析,“他们能怎么做……泄露考题……亦或是调换考卷?”
不知想到什么,陈元思的脸色狠狠一变:“柳之衡……是了,以他的才华,怎么可能名落孙山……”
“柳之衡是谁?”霍晁问。
“他……是我爹爹多年前的一位门生,其实几年前他便通过了会试,只待上京殿选。可是他母亲却突然重病,之衡兄只能放弃殿试,回到霍州照顾母亲,不过……”
陈元思只觉得身体微微刺痛,手指麻木地抬不起来,“他母亲去世后,之衡兄守孝三年,直到去年除丧脱服,重新考取功名。”
“爹爹曾说柳之衡德才兼备,若得机缘,哪怕是出将入相也未尝不可。当日得知他落榜,我本以为是之衡兄因为母亲之事伤怀,还没从中走出来……如今看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薛家。”
霍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我们应该怎么做,让陛下彻查一番?可是我们的手中没有证据啊……”
元思将希冀的目光望向崔锦之和祁宥,“殿下既然丝毫不震惊公主嫁我之事,想必是……早就知道了薛家科举舞弊一事。”
“此事一旦被揭发,陛下自然不会顾得上公主出降。”他继续问道,“殿下一定已经掌握了证据,只待揭发,对不对?”
祁宥没有说话,整个人沉寂在元思澄澈透明的眼神。
其实陈元思猜测得十分准确,甚至……柳之衡这个人,都是他递到了薛家的手里。
胸口突然翻涌起一阵恶心,祁宥的指尖极力地蜷缩着,为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名为“良知”的东西感到可笑。
他明明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为了报仇血恨,为了让所有的人付出代价,他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污,忠良奸佞,悉数斩于剑下。
是不是好人,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分别。
柳之衡,不过是他同薛家争斗中的一枚棋子罢了。棋子是死是活,在被利用后又该何去何从,同下棋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此刻,想必柳之衡已经得知自己的考卷被人调换了吧。
再无退路。
他的面容在跳跃的烛光下似明非暗,淡漠的近乎诡谲可怖。
极其缓慢地轻声开口:“朱卷与墨卷悉数封存在翰林院,如今科举结束,再过几日,翰林院的甲卫便会被悉数撤走。”
“不过你不必担心薛家会急于销毁,因为……”少年的眸光中带着点点寒星,冷如冰霜,漠然地望向乌云翻滚的夜幕,“柳之衡已经知道了。”
“轰隆——”
天边猛然炸裂开一声巨响,春雷滚滚,狂风呼啸,带着一阵急促而激烈的雨点兜头而下。
纷纷扬扬的雨丝迅速汇聚成一道横流,顺着檐脊流下,雨声都不住地轰鸣起来。天空骤然闪过一道亮光,划破沉重乌黑的云团。
苍穹之下滚雷阵阵,挟裹着汹涌的炸裂之声。
“咚!咚!咚!”
而更加沉闷厚重的鼓声却轻易压过了惊雷,带着岳撼山崩的决绝,响彻云霄——
千年祸起犹惊蛰。
不知是何人,敲响了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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