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声音干涩而嘶哑:“她没有死……”
“她没有死……”祁宥低声重复着,甚至还微微发抖,“她今晨还对我说,让我下朝后来看她……”
陈元思不忍地闭了闭眼,心头酸涩得厉害,却还是轻声开口:“已经整整半月了……再不入土,会开始腐败的。”
少年低垂着头,背脊颤抖着,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般,终于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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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闽入宫时,就见到少年帝王正坐在望舒宫的阶石之上,沉默地望着黑沉的夜幕。
檐下的灯笼还泛着微弱的光亮,被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明明灭灭地落入少年的眸中,却怎么也照不亮深处的死寂。
玄色的衣袍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雪落满了他的肩头和发梢,恍若白头,叫人硬生生地瞧出了难过的意味来。
谈闽将脚下的新雪踩得嘎吱作响,在祁宥的身前温顺地低下头来。
少年纹丝不动,只轻声说了句:“去准备吧。”
谈闽颔首,安静地经过祁宥,踏入了望舒宫中。半个时辰后,他静悄悄地退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少年的身前。
因着望舒宫中四角皆摆上了冰块,谈闽的衣袍都凝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他面色惨白,唇却红的妖冶,像是感受不到半分冰冷一样,掌心向上摊开:“这是招魂铃,殿下只需要轻轻摇动此铃三下,丞相便会回到此处,收走尘世最后的羁绊。”
这是南诏的习俗。
在人死后七天,由亲者向天地四方招魂,引导亡者同自己的尸首告别,而后才能顺利的转世投胎。
他们会在尸首的附近撒上薄薄的银粉,待到招魂后的第二日清晨去查看,若银粉四散,露出被遮盖的地面,则说明亡魂已经顺利地回到了此处,并遁入轮回之中。
祁宥缓慢地低垂下眼皮,从谈闽的手中接过了那枚小巧的铃铛,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叮——
他摇动了第一下。
清脆的铃声响起,在空旷寂静的雪幕中变得极为悠长。
第二下、第三下……
三声铃响。
祁宥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向风雪,惨笑了一下。
在方才的几瞬中,他甚至真的从心底期盼着能招来崔锦之的魂魄。
眼底深处泛起薄薄的水光,少年微微阖上眼睛,思绪突然回到了那年崇丘山中。
那时候的自己被引得毒发,杀欲暴增。
她提灯而来,皎洁如霜雪般的月色倾泻下来,落在翩飞的衣袂之上,更衬得清雅温柔。
——顷刻便将他的恶念熄灭的干干净净。
少年睁开双眼,望向无边无际的万千飞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睫。
为什么这一次她却不在了?
为什么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
为什么……不要他了?
祁宥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他会成为大燕最合格的一位君王,会定万世太平,也会名垂青史,供后人评判。
一如她期许的那样。
少年帝王在寒冷透骨的阶石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将曙的天光破开厚重的云层,他才缓缓动了动。
站起身,想要将她的尸首从望舒宫中抱出来,却在踏入殿中之时顿住了动作,表情也随即一变——
被谈闽均匀地散在尸身四周的银粉,没有半分变化。
视线落在了大开的殿门上,祁宥的手不知不觉已经紧紧攥住了。
为了使魂灵顺利回来,所在的门窗都必须大开着,昨夜朔风刺骨,这些银粉怎么可能没有半分变化!
来检查仪式的谈闽站在不远处,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祁宥猛地转头,一把抓住他,急声道:“怎么回事?这些银粉不都是用来诓骗人的吗!为什么会没有变化,她没有回来吗!”
“长生天之下流传了千百年的习俗,不会是假的……”谈闽紧缩着瞳孔,“……要在人死后第七天招魂,是不是已经错过了……”
指节根根用力,将谈闽抓的生疼。祁宥听了这话,怔楞了一瞬,放开了手,“……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迟迟不肯相信她真的走了,才耽误了时辰……”
他抬起头,“错过了招魂,会怎么样?她不能转世了?只能游荡在天地间吗?”
谈闽摇摇头,严肃着面容,从袖中掏出了掷碑珓,卜卦问灵。
他接连掷出三次,看清楚后,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祁宥看不懂这些举止,但知他脸色不好,心也微微沉了沉:“问出什么结果了吗?”
“三次皆为阳杯。”谈闽紧紧将掷碑珓握在掌心,“我问丞相的魂魄是否遁入轮回,或者徘徊在人间,长生天的回答都是——”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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