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凉春夜雨(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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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眠不敢置信:“就因为这个,他就命令那只白虎攻击你?”

“是。”

姜眠垂下眸,何止是攻击,这是蓄杀。但……宴云笺的身手分明极佳,若他想活,轻而易举就能制胜。

然而若不为救自己,他却不会拔那剑——不拔剑,他定会命丧虎口。

姜眠心头一凛,再悄悄瞄他一眼。

明明有逃生能力,却不施展,甚至没有一声哀求和讨饶。这是宴云笺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和想象中相去甚远。

记忆里寥寥文字中,他无耻屈节,微时奴颜媚骨,揽权后党同伐异,是副彻头彻尾的小人嘴脸。

绝不是这样,脆弱苍白至此,身骨中还浸着一层烈气。

原本对于这个任务,她心里存一丝抵触与别扭,但现在看,那抗拒倒轻了些。

胡思乱想间,她听宴云笺说:“姑娘,天色已晚,您休息便是。我身体强健,不会熬不过去。”

那怎么行?姜眠趴在床沿耐心解释:“你不懂,你伤得重,万一睡着了很有可能就醒不过来了,熬过这一晚就好了啊。”

“放心,我陪着你说话,很快就过去了。”

宴云笺露出的下半张脸沉静安宁,他没有再说什么。

……

四更天,姜眠困得头一点一点,忽然一激灵:她好像有一会没跟宴云笺说话了。

“宴云笺,宴云笺……”她忙推一推他。

宴云笺立刻回应:“姑娘,我醒着。”

那就好,那就好,姜眠眼皮又沉重下来,刚才说到哪了?说……

宴云笺掐准时机,在对方最分神迷糊的时候出手如电,倏然点上她大穴。

她软软倒在床边,终于彻底恬静睡去。

他手向下,习惯地谨慎探颈脉确认。

刚碰上,细柔滑腻的触感让他手过电般一缩。

宴云笺僵了两息,夹起她薄软轻纱的袖口一角,盖住她细白玉颈,再次探查。

片刻后,他收手,撑起身子,摸索自己肩胛骨处——那里已凝成一片微薄的血痂,因为动作,薄痂又裂开一点点。

宴云笺静思片刻,悄然向外踱去,身形如魅,穿梭在宫院未惊动任何人。

和州亭。

夜幕渐深,四下安静,清冷皎洁的月光铺散满地,宴云笺疾步行来,连踏在地面枯草都毫无声响。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气息“呼噜”两声,少年身形未动,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白虎像是看懂一般,

喉咙间的声息沉下来。

它伤得重,动作极其缓慢,落步无声靠近几步外的宴云笺。

安安静静如一只大猫温顺趴下,白虎没什么力气,仍亲昵蹭了又蹭宴云笺腿侧的手。

那依赖的动作,竟有些歉疚意味。

直到对方如它所愿,抬手慢慢抚摸它的头,它才心满意足,紧紧挨着宴云笺不动。

宴云笺浅浅弯唇。

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手势温柔,一下又一下。

他伸手,白虎欢快地吃掉他手中的食物;微微收拢手指,它便停下,不明所以望着他。

迟疑刹那,宴云笺终是摊手开手,白虎阿眠脑袋继续吃。

无需言语,它就如人一般懂他的意思。

感受到它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宴云笺低叹。

声轻似烟,内里沉重如山。

“谢谢你帮我,”夜风中,少年的声音轻的只剩气息残音,风一吹便碎成粉末,“只有你肯如此待我。”

他拍拍它,白虎立刻明白,向旁边挪了挪。

——只要是宴云笺的指令它都会做。

——无论是吃食、攻击他、还是攻击别人。

宴云笺单膝跪地,让白虎可以直视自己的脸庞。

抬手咬破指尖,一滴鲜血飞速没入白虎额头茂密的毛发里,立刻消失不见。

月光映在他惨白的侧脸,他的声线比月光还轻:“我们乌昭和族人,做了亏欠之事又无法偿还时,就滴一滴血在其眉心,留个标记。”

“欠你的我还不到了,来世,你循着这滴血来找我,我认杀认剐。”

随着最后的气音消散,白虎似困倦般慢慢阖眼,身躯动了几下,吐出一些黄绿不堪的残渣。

它费力抬头看宴云笺,湿润的眼睛中困惑而复杂。

片刻后,它在他脚边彻底没了声息。

风中只剩一个人的呼吸。少年冷静而沉默地摸索自己腿侧粘上的白色毛发,一一捏起,松手,让它们随风飘远。

最后抚一抚了无生气的白虎,宴云笺沉默良久。

他衣衫单薄,风露立中宵。

很久之后,身后有响动声。

“你伤的那么重,怎么还亲自过来?”成复看见宴云笺,惊诧怔愣,旋即四处看了看,将声音压得很低。

宴云笺亦低声:“我恢复快,没事。你上面吴绍海盯得紧,以后还是少走动,这些我来处理便是。”

成复应一声,看看他,犹豫着从太监服宽大袖中拿出一瓷瓶,听声响可知里面药丸不多。

他小心翼翼倒出一粒:“你伤得不轻,吃不到药,耽误后面的事。”

宴云笺没接:“此药难得,你留着吧。我挨一阵便好了。”

成复抬眼,眸心情绪颇为复杂。

他抿唇道:“也是。你体质特别。”说着将药收回去,没再坚持。

不想多提这个话题,成复看看地上气绝的白虎:“死透了?”

宴云笺轻声:“嗯。”

“该给它吃的,都吃下了?”

“是。”

成复微微松口气,看着他:“畜牲再聪明,到底不懂做戏。它与你亲近,就算不为后面的计划,也该杀。”

宴云笺颔首,成复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停顿下没出声,先向前走几步。

他与宴云笺之间的距离缩得更小,声音也放的更轻更微:

“你要给姜眠的血蛊也种好了?”

夜风浅浅,仲春的深更冷的刺骨,削薄身上本就不多的温度。

宴云笺道:“都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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