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的攻击完全可控,皇帝会为难些,但也有分寸。
只有一个姜眠。
这颗金尊玉贵的珍珠,摊上这样的事,可以想见她该如何恼恨。
这个节骨眼上,有多少人想讨她欢心。只要一句话,层出不断的手段只怕要把宴云笺贱成泥。
他一直忐忑盘算这一天。
虽然宴云笺一早叮嘱整个计划无需自己插手,他能应付,可此事实在不把握。
——宴云笺的体质的确不同,但也难说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夜里,他重伤不治,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咽气了。
谁知,他竟如此好端端的模样。
成复静了好半天:“姜眠没有惩处你么?”
“嗯。”
“为什么?她因你染上欲血之疾,难道一点也没着恼吗?”看宴云笺并无想象中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样子,成
复心中是松口气的。
但总有一股未平之意,让他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宴云笺轻道:“姜小姑娘心地善良,仁厚豁达,远超你我想象。”
成复看着他,片刻后撇开眼:“原来如此,你运气不错。”
“你……”
成复忽地转身向外。
宴云笺一把拧住他,“做什么?”
“去看看。”
宴云笺手上利力气加重,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阻止。
任凭成复毫发无伤,也纹丝不动宴云笺的挟制。
“宴云笺!”他低吼。
“我们早就议定,姜眠是你亲自选的棋子!”成复手臂生疼,这疼痛也让他心中多一分烦躁,“成大事不拘小节,光凭一个血蛊还不够,你分明清楚!姜眠天真善良,那也罢了,可姜重山如何能容你?”
“他就这么一个软肋,不动真格,如何辖制?”
宴云笺仍没放手,连力气也未松丝毫。
“你只当我做了婊子又立牌坊,”他低声道,“别再作贱她了。”
成复讥诮:“什么都是你受,你哪对不起她?”
宴云笺道:“她本好好的,我以此身为她奴婢,已是最大冒犯。”
成复无话可说转过脸,目光落在地上。
好半天,他挣了下手臂,摆脱对方的桎梏。
“好吧,你有主意。反正最后到姜重山身边的人是你,你自己有数就是了。”
“算我白跑这一趟,”成复笑笑,“你说过自己一人能掌握,反倒是我添乱了。”
宴云笺抿唇:“我知你担心我伤了性命。”
成复没再说话。
暗夜里,清冷的月光格外稀薄,两人脸上都只有浅浅的一条光亮。
“你自己看着办吧,”成复向外走,在门口处略停,道:“血蛊这东西,和欲血之疾像,但也有区别。”
他回头:“六十九日为期,勿忘割血给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宴云笺道:“我明白。”
“还有一点,算我多说。”
“你把自己拴在她身上了,眼下,是无奈才走此路。”成复双眼微眯,想从宴云笺神色中辨出什么,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探寻无果,只好收回目光:
“你要知轻重。我们乌昭和族的血蛊是求爱之蛊,而姜眠迟早要嫁人——她怎么可能嫁给你。待她与另一男子行夫妻之礼,子蛊感知,能叫你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宴云笺盯着地面那一线月光:“知道。”
成复道:“举凡成大事,总要有人牺牲的。踏步的台阶最终变成绊脚石,就该踢开,难道走路的人,还会不舍么?”
宴云笺没有回答,成复也懒得等,最后看他一眼,转身扎进深宫茫茫夜色之中。
……
姜眠将宴云笺安置在后殿北面一处偏院。那里清静,却又不那么荒僻,她吩咐所有人不许见他,自己也
没有立刻探望。
不许别人去他那里,是担心他受欺负,而自己不去,是因为……心中困扰,左右为难。
不知是不是这世界冥冥中有什么天道,这晚夜梦,那个系统忽然又出现了。
“你做的很好,在犹豫什么?”
“……系统老师?”
“嗯。”
“你终于出现了,”姜眠睁不开梦境,索性就闭着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与系统对话,“你知不知道每天我呼唤你多少遍?新手本怎么这么难打?不给我新人大礼包就算了,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系统道:“与我商量没好处,你以为宴云笺是什么人?但凡你的行为落了一点点刻意,都不可能瞒过他。”
它算说到点子上了,姜眠问:“他什么人?被诬陷的好人?还是……伪装太深的坏人?”
“这重要吗?”
“当然。”
系统笑了一声:“这不重要。你年纪小,才会对非黑即白如此执着。但人只要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就足够了,至于目标以外的东西,完全不必浪费时间。”
姜眠道:“可宴云笺就是我的目标啊。”
“宴云笺不是你的目标,拯救他才是你的目标,”系统纠正,“活着才是你的目标。你对他好,是为你自己,不是为他。”
这话没错。
死亡恐惧笼罩久了,她真的很想健康活着,而不是随时窒息,心绞,昏厥。
姜眠沉默的空档,系统再劝:“他是好,是坏,又怎么样呢。他忠奸与否,你的目标都不会改变,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不是吗?”
“如果他坏,我帮他救他,是不是……助纣为虐?”
真是涉世未深少女能说出来的话,即便她足够聪明冷静,但对于善恶黑白,还是执念太深。
系统说:“以后你就会知道,善与恶的界定没那么分明。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姜眠试探道:“可是,如果他真是被冤枉的呢。”
“如果他是坏人,为了自己,你要好好待他;如果他不是,冲着这份凄惨可怜,你温柔对他,也合情合理。”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好——舍弃自己的心,你是在救自己的命。”
系统劝导后,又笑:“放心,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引导你,他是好是坏,你会知道的。”
姜眠想了很久。
最终,她低声问:“只要对他好,我就一定能活,是么?”
系统斩钉截铁:“是的。你要不遗余力。”
……
宴云笺醒的早,他休息时间一向不长,即便身上负伤,也没有比平时多睡一刻钟。
先至窗前伸手接了接,没有温度,想来天色暗蒙还未大亮。
宴云笺走至外间。
这是个清冷残破的偏房,日前姜眠遣他到此,也没让人看守,明面上禁闭,实际却是默默保护,叫他免受折辱。
他什么都明白。
这份明白似酒,浓烈,辛辣,苦涩。
一路灼烧至喉,晕开滚烫,却不宜多饮。
脚踩的砖石凹凸不平,残损有缺,宴云笺如往常弯腰捡起几块,返回房间。
将厚长的砖石放在桌上,拎起一块握住边角,微一用力,“咔拉”一声掰下一角来。
他继续掰折,一块又一块,几条长砖渐渐变成一堆碎石。
宴云笺眼睫低垂,骨骼分明的手青筋纵横,用力时极具力量与苍劲。
但随着用力,腕间愈合伤口崩裂,鲜血丝丝缕缕流下来。
——那日吴绍海划他手腕时,他悄悄翻转了角度,只会伤到皮肉而不动筋骨。但这割伤实不算轻,若废武休养,只怕愈合后会落个腕间无力的毛病。
这没有趁手的东西,只能用这些青石将就一下。这几日,他的手腕愈合又裂,他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捡起,掰折,再捡起,再掰折……正重复着,宴云笺动作一顿,停下来。
“宴云笺——”
“宴云笺,你感觉好些了么?”
姜眠声音从外面传来,许是身体养好的原因,音色比之前更加明媚开朗:
“宴云笺,我进去啦,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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