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尾声:相思红豆(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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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高,月静。

偏房四周的草高半丈,荒芜杂乱,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无根的飘萍,哀怨不绝。

偏房内掌着两盏灯,光线不甚明朗。

姜行峥跪在中央,双臂被反手绑缚着,发丝微乱,衣衫破损,脸上有些脏污狼狈,想来是近日奔逃的日子并不好受。

他身旁还有一人同样被绑缚极紧,瘫跪在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姜重山原本就不喜欢古今晓,他做再多歹毒之事,在他心中也不会有情绪波澜起伏。

可是姜行峥不一样。

沉默蔓延了很久,姜行峥率先开口:“父亲,你一直说,孩儿才能不佳。到如今我却有些心服口服。原来我真的如此无能,原以为我们二人的手笔,您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却没想到,这么快被您查出端倪,将我抓捕。”

姜重山沉默听完他这一席话。一个字也没有回,抬手,结结实实抽了他十鞭。

他的控鞭力道之强劲,曾经一鞭将人扯成两半,若非还有话要说,这十鞭下去,姜行峥早就成了一滩烂泥。但即便如此,眼下他也伤及肺腑,摇摇晃晃喷出一口血。

他被绑缚着,挣扎不得,咳了半天,最终扬起唇角:“父亲如今,已经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姜重山道:“我不知要与你说什么。你跪在我面前,所忏悔的,竟然是自己能力不足。懊恼的,是没有将我蒙在鼓里。”

姜行峥闭上眼睛,喉结微滚:“爹爹。不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真的、真的不想伤害阿眠……”

“那他呢。”姜重山握紧手中鞭子,虚虚指了指一旁一身黑衣头戴兜帽的人。

那人从一开始便静立一边,听到姜重山的话后,才抬手放下头上兜帽,露出一张熟悉苍老的脸。

姜行峥见了,喃喃:“高叔……”

高梓津俯视他,眼底有一丝平静沉缓的恨意。

“你说你不想伤害阿眠。那你高叔呢?难道不是你蓄意所杀?”姜重山失望至极,甚至不能理解,“你在战场上,断过手臂,碎过腿骨,被流箭扎穿心肺——你在下杀手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曾经受过的恩惠?!甚至你杀人的目的,都是为了阻止你给宴云笺下的毒被解!”

姜行峥重重闭眼。

他白净的俊脸上混着鲜血灰尘,终于叹道:“原来不是我做的不好,而是高叔你没有死啊。哈哈哈……原来是我,少了那么一点运气,枉做了小人。早知如此,我又何必……”

姜行峥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

高叔没有死,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哪怕是再早些、再晚些,都不会有如此造化弄人的结果——若早知自己已经暴露,他又何苦白白断送阿眠的性命?

他伏地痛哭,姜重山始终冷眼漠视。

宴云笺和萧玉漓几乎前后脚到的,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进屋,路过跪在地上的姜行峥,顿住脚步垂眸俯视。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察觉到宴云笺目光,姜行峥忍了忍眼泪,微微仰头,却没有看他,“就算你恨不得把我吃了,也总有些想问的,想谈的。总不至于下一刻便拔刀将我砍了吧。”

宴云笺眸心寒光彻骨,尚沉得住气,反而是萧玉漓听到此话,忍不住冲上来甩他一记响亮耳光:“孽畜,此时此刻你竟能说出这般没脸的话来!”

姜行峥受了一耳光,神色还是淡淡的:“母亲……”

“不要唤我母亲!”

“……是啊,以我的身份,打从一开始就该尊称您一句姜夫人。”姜行峥微微笑了下,“只是,请恕孩儿无礼,纵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一时片刻也改不了口,还是要叫母亲的。”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目光环视,微笑道:“我们一家,终于还是聚在一起了。”

姜重山怒极反笑:“一家人?对自己的妹妹痛下杀手后,还能称为一家人么?但凡还有半点人性,都不会对一个手无寸铁力量单薄的小姑娘下如此狠手!更何况是你——阿眠遭你毒手,可知她是牵挂你、惦念你生辰将至一心一意想接你回家的?!”

提起妹妹,姜行峥眼中划过一丝痛楚,抿紧了唇,低下头去。

姜重山移开目光,隐忍片刻,抬眼看宴云笺。

宴云笺明白他的意思:“义父,我没有什么要问他的。他能下手杀阿眠,对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您且问,我等着杀。”

姜行峥喉结微动,绑缚在一起的手指微微蜷缩。

记忆中,宴云笺从未用如此语气跟他说话。他对他恭敬尊敬,虽然比他小两岁,却处处照顾优容,如同是他的哥哥一般。

受了这一番漠然之语,叫他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姜重山听宴云笺那么说,心下也是惨然。若说审,其实也没什么可审的——有高梓津和凌枫秋两个人证,杀害阿眠一事他也推赖不掉,甚至他自己也都承认这些。事实清楚,直接杀了也无可厚非。

可父子一场,他实实在在怜惜过他。很多事情总觉心有不甘。

姜重山沉声道:“我有些问题要问,你要如实回答。”

姜行峥垂首,算是默认。

“第一,你是什么时候对那至尊之位生出心思的?”

姜行峥静静道:“从月先生第一天来军营。他私下见我,告诉我他是为我而来。”顿了顿,他继续,“先生推演出梁朝气数已尽,而我,就是下一个天下之主。”

私下里,他习惯叫他月先生,而不是小舅,或者古今晓。

姜重山万万没想到是这么荒谬的答案:“就是他——他告诉你,他推算出你能当皇帝,你就这样信了、还为此丧心病狂筹谋多年?!”

姜行峥道:“我为什么不信!月先生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说第二天会刮南风,阔邱之战可迎借风势叫我们一举得胜,果真如此;他说半月后北胡完颜赤虎会暴毙而死解我们危困之局,也是不差;他说北境之战会

在文永十八年春天结束,果然,北胡的先锋大将死在了您铁蹄之下!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应验,您要我如何不信他?!()”

姜重山刀一般的目光落在古今晓身上。

那不是一般的目色,比冰更寒,比刃更利。

姜行峥膝行两步,挡在古今晓面前:“月先生并非普通的谋士,他和母亲的师父不一样,他并非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而是真正的先生。他有大本领,能通晓未来。他看见我黄袍加身,也看见宴云笺从高塔跃下粉身碎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说到这,他浑身一震,对着宴云笺的方向大声喝道:“你还不承认吗?月先生已经算准了你的心思!宴云笺,你不知道吧,早在七年前月先生便断言,如若能走到给你下毒的那一步,你终究会选择这样的死法——你一定会修建一座高塔,按照你们乌昭和族的训诫,残躯碎骨,不存于世,还恩于人。你扪心自问,你为何非要修建姜氏灵塔?打从一开始,你敢说你没有存着从那最高处跳下去的心思?!而这一切早早便被月先生了然于胸,你的结局,本就该是粉身碎骨!”

饶是在如此震怒之中,姜重山的目光也不由转向宴云笺,萧玉漓亦是如此。

只有宴云笺静立不动,一沉默不语。

半晌,他讥笑:“若真如此灵验,眼下结局又是哪般。”

古今晓终于抬头:“宴公子此言差矣,命运之事,本就是毫厘之差,谬以千里。我至今都不觉自己有任何错漏之处,只不过,您神志恢复的确比我想象中要快。我本推断是三年之期,而您不到半年便颠覆毒性,却是我万万算不出的——情义之深,竟能使被蒙蔽了的心肠重见天日。实在佩服啊。”

“宴公子,姜大人,在下并非胡言乱语,八卦推演之术绝不是装神弄鬼。此中学问,无穷无尽,有时您二位不得不信上一二。虽然眼下看来似乎我与主公一败涂地,可未来之数,又哪说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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