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芽儿跟杨二郎是如何商谈的,隋玉不清楚,之后宋太太没再来寻她打听宋娴的意见,她私下琢磨着杨二郎定是带回了绿芽儿的态度,保不准杨家又陷入纠结拉锯的状态。
然而商队出发时,隋玉在城门外看到久候的杨二郎,他独身一人拎着个大包袱,没有坐骑,也没有爹娘相送。
“杨千户找过黄安成,想从他那里下功夫劝说,黄安成直接说他做不了主,不过他听说杨二郎想要跟着商队走商闯荡,就提议让绿芽儿带杨二郎去长安一趟,也是给两个小儿女一个相互考察和反悔的机会。”回城的路上,宋娴跟隋玉解释,“等商队从长安回来,杨二郎若是还坚持跟着商队闯荡,绿芽儿也对他路上的表现满意,这桩亲事两家都不阻拦。”
“这个提议不错。”隋玉说。
宋娴点头,“是不错,黄安成也算替绿芽儿考虑一回。”
隋玉没接话,她不做评价。
身后有驼队靠近,隋玉拉着宋娴靠边走,边上有小贩在蒸红枣馍馍,蒸笼里冒出来的热气裹挟着红枣的甜香。
“这锅馍馍还要多久才蒸好?”隋玉问。
“快了,两把火的功夫。”小贩见她掏铜板,他摆手说:“玉掌柜,不要你给钱,我给你拿两块尝尝。”
“哪能不要钱,你的面和柴又不是白捡来的。”
“玉掌柜?是不是长归客舍的玉掌柜?”跟在商队后面一个细伶伶的女子搭话。
清泠泠的嗓音入耳,隋玉不自觉回头,说:“是我。”
“玉掌柜,我们六个是库尔班介绍过来的,我叫白梅,之前是个俳优。”白梅又指指另外五人,说:“我们都是从戏班里出来的,戏班犯事了,我们无处可去,库尔班说您或许愿意收留我们。”
“是库尔班介绍来的?可以可以。你们吃早饭了吗?大哥,我要八个红枣馍馍,我们一人一个。”隋玉掏钱,“五文钱一个是吧?呐,四十个铜板。”
刚出锅的馍馍烫手,小贩用洗刷干净的高粱叶垫着递出去,他笑着跟伎人说:“跟着玉掌柜你们可是走大运了,以后就留在敦煌,你们登台唱戏的时候,我带人去捧场。”
白梅轻轻点头,她不着痕迹地打量隋玉一眼,按着头巾的手松开,掩在头巾下的狰狞疤痕露了出来。
小贩脸色一变,不过倒是没有失态,他着手继续忙摊上的生意。
隋玉目光微动,问:“这是烧伤?”
白梅“嗯”一声,“您若是觉得吓人……”
“那倒没有,等你住下了你常来城里走走逛逛,这里是边关,前些年还跟匈奴打过仗,缺胳膊断腿的老兵不少,脸上少肉多疤的人更是不缺,我们不觉得疤痕吓人,你也不用多想。”隋玉平淡地讲述,“只要你们来历清白,没有犯事,敦煌城和长归客舍就容得下你们。”
“没犯事,我们若是犯事了,压根进不了敦煌城。”一个估摸着只有四尺高的男人忙解释。
隋玉点头,“那就走吧,跟着前面的商队走,这个商队就是去长归客舍的。()”
途经南水街,隋玉遇到胡监察,他带着二三十个瘦骨嶙峋的奴隶行走于市。
“夫人,我正要去找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胡监察指了指身后的奴隶,说:“我听到信,你家是不是想雇批奴隶?这些人是我筛选过的,之前做劳役的时候表现得都还不错,你带回去再挑一挑。”
隋玉打量一眼,这些奴隶个个目露紧张,他们明显收拾过,枯燥稀少的头发用草绳缠起来,凹陷的脸洗干净了,显然是想给主家留个好印象。然而在衣着上他们无能无力,褴褛的衣裳上不能遮腰,下不及膝盖长,裸露的胳膊和小腿筋骨毕现,新旧不一的疤痕让人心惊,变形的手指和如野兽爪子般的脚无不彰示他们经历的磨难。再仔细看,他们手脚的指甲如牛羊的蹄甲,厚且弯曲,泥垢跟指甲早已长在一起了。
隋玉不忍再看,她开口说:“我相信胡监察的眼光,这些我就不挑了,全部都要,劳你再帮我寻摸上十个厨艺好的女奴。”
胡监察笑眯眯地点头,“那你跟我走一趟,一些细节我们再详谈,也要再签上一份契约。”
隋玉让宋娴带这些人回客舍,她跟胡监察去官府。
路上,隋玉寒暄道:“你们近来挺忙吧?”
“忙,自从朝廷的赦免政令下来后,我天天忙到深更半夜,多亏你堂姐识字,她帮我挑选赦免的奴隶的名单,我能省不少事。”没外人在,胡监察换了亲近的语气。
“改天你闲下来了,我让西平请你喝酒,最近我得了一批好酒。”隋玉说。
“该我请他喝酒,安哥儿初入官场,多亏了他姨爹的提携。刚刚那些奴隶多是官宦家的孩子,是主犯家的旁门左枝,大罪没犯过,能力是有的,符合你的要求。”胡监察含蓄道。
隋玉这下明白了,胡监察此举是在还人情。
之后二人没再交谈,去了官府,胡监察招个小吏让其招待隋玉,他一头扎进繁忙的公务中。
监察署里挤满了人头,进进出出都是人,走路慢一步就要被人踩掉鞋。隋玉跟着小吏走进一间堆满竹简的大屋,进去就听一个小监察扯着嗓子喊:“我手里有九十一个想要租地种棉花的奴隶,还有没有名额?你们给个准话啊,我都跑两趟了。”
“没有了,敦煌能用来种棉花的地不多,赦免的那批奴隶就够用了,没赦免的先等着,有空置的土地再补人。”忙得满头大汗的文书不耐烦地说。
小吏拿来二十八个奴契递给隋玉,另外还有一张羊皮卷,“夫人,您先看看,没问题了就在这张契约上签上名字再按手印。”
隋玉点头,“我拿出去看,你忙你的。”
二十八个奴隶,其中有十九个都牵扯到铸钱案,祖上私铸钱币被抄家流放,难怪他们没有被赦免。至于羊皮卷上的契约是声明雇主雇用奴隶期间,奴隶在未赎身之前,他们所得的钱财都要由主家直接上交给官府。隋玉仔细诵读一遍,确定没问题,她进去提笔签上名
() 字再摁上手印,这二十八个奴隶今后就归她支配了。
从监察署离开,隋玉去农司走一趟,马农监忙着收棉税,赵西平不在,他又下地巡逻了。
“马农监,棉花的丰收季都要结束了,你们赊欠的棉花苗打算怎么解决?”隋玉问。
“我已经上报大司农了,朝廷还没有回信,夫人再耐心等等。”马农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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