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他的主人会不吝啬于痛打落水狗,之前的官府围剿,一切都由知州而起,他一人虽然无法决定,但只要让那些官员意识到了威胁,就足以拨动整个并不稳固的利益团体。
虽非主要原因,但也算是始作俑者,按照主人之前睚眦必报的性情,自然要他生不如死。
没有什么比心腹的叛变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也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杀掉了薛二等人。
可数月之后再见,主人的身上却没有那些外放的暴戾之感,甚至于对那些人好似只是随手摆弄,并不放在心上。
“初冬之时,一切可以成事。”金眸轻敛,已有沉淀之意。
想要功成,就不能急,否则不过是一时辉煌兴盛,毫无计划,沦为乱民。
“是。”卫因应道。
秋收时节,一片兴盛之感,粮食的丰收让许多百姓好似看到了希望,可一车车缴纳上去的粮食和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填满的米缸,让这样一年的期冀成为了空望。
天气转冷,南境尚可,虽无丰衣足食,但不会有过多冻死的忧虑,北境之内,插标卖子,易子而食之事已非罕见。
德正二十五年,秋后初冬,斩杀无数犯人,修沟渠,征徭役,饿死累死者众。
百姓挖掘,沟渠之中水落石出,其中藏一金帛画卷,天衣无缝,遇水不湿,其上书七字:金瞳者,真龙化身。
一时流传甚广,官兵无法阻拦。
而在南境之中,那消失许久的许御天重出,聚起数千拥护之人,三日之内,占领了临江城,粥棚设立,竟有白面白米充饥。
金瞳者,金龙化身,抚饥荒,平灾年。
惩治贪官,所向披靡。
民谣流传,或是为那一份人心,或是为了一份吃食,或是为了活下去,百姓启程,徭役叛逃,不过一月,临江城中拥兵已有两万。
消息传播,朝堂之上震惊。
可派兵将前往,却是在中途就受伏击,甚至敌人以利诱之,兵士之中亦有叛变者,远离京城,声势仍在扩大。
“真是反了!如此不祥之人,朕的五万精兵难道还比不上那些乌合之众?!”已有白发丛生的皇帝大动肝火,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贼子狡诈
,用的都是那外出的野路子,领兵的将军一时不能适应,才会被其伏击。”有大臣上奏,“臣提议,应另派良将,必能将其一举剿灭。”
“臣附议,臣以为骠骑将军李继熟悉南境之事,可前往平乱。”
“陛下,骠骑将军赶往,路途实在遥远,不如从当地遣将,以免贼子再度扩大。”
“陛下,臣以为应以招安为宜,贼子所求无非功名利禄,若是能够招安,也避免损失我大楚兵将。”
“陛下,不过乌合之众,若是就此招安,只怕日后那些刁民人人效仿,我大楚才真要动荡不安了。”
朝堂议论,即使决策下达,八百里急送信,也有了被拦截的风险。
南境抵御不利,许御天所占据的地盘仍在扩充。
有了地盘,便可截留赋税,养兵,买马,储粮以及制作兵器。
商人虽为末等,可人脉路数却极广,且不吝啬银钱财帛。
世人所求之利,无非是吃饱穿暖,若是豁出性命都无法达成,忠诚自会动摇。
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临江城,琼州,沃州……战火蔓延,地盘扩大,亦有起义投奔之人,虽汇聚之人良莠不齐,但定下的军纪治下,若不服从,死!
此举一切顺遂,大有厚积薄发之感,但就在军中之人叫嚣着一路打进京城时,起义军却停下了开拓的步伐。
“莫非是要称王?”
“以主帅所占土地,称个藩王也是绰绰有余的。”
“说什么呢?主帅那可是真龙化身!必然是要称帝的。”
“如今大楚不堪一击,也是时候称帝了。”
军中隐有流言,提及此事时,倒无一人反对。
“太早。”许御天听到此种流言时有些莫名的轻笑了一声给出了答案,“万事皆未齐备,不宜外扩。”
“主帅的意思是?”一身盔甲的副将问道。
“需整顿军纪,待粮草齐备。”许御天简略回答。
而事实是,掌管一支军队以及一大片的州府,比他想象中要费神很多。
杀戮,占领,管制,统辖,以及明理。
起义之人以百姓居多,虽有斗志,但不识大字,难明军纪,即使收拢了人手,也需要整顿成编,再加以训练。
朝廷的精兵虽看起来不堪一击,但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和涣散的队伍,一眼就能看出胜败。
多数起义之人会很快落败,就是因为只有满腔热血而无纪律资源,人心分散,还未成事便想着称王称帝,大楚即使明面上看起来腐朽,但烂船尚有三千钉,真正不堪一击,不能有一次决策失误的,是他。
若是从前,有如此家底,他只怕是会高抬下巴,称一方之王,但那样太躁,也太急了。
进攻方,不是只有他。
急则生乱,乱就容易功亏一篑,命运可不会每每都给他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许御天占据三州之地,停下进攻,如此举
动,再次让朝堂热议,只是派去进攻的军队,却每每被其肢解挫败。()
而派去劝说的使臣,要么被截留,要么完好的送出来了,却往往在返程的半道上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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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问询,许御天给出的答案让帝王在朝堂上几乎暴跳如雷。
或许是遭了天谴吧。
“竖子狂妄!”流毓随着帝王的气愤而晃动,“金瞳者,果然引天下不祥之兆,朕才是真正的真龙天子!”
真龙之争,使大楚派遣讨伐的军队愈多,只是虽鲜血淋漓,却久未有实绩。
而或许是看出了大楚的外强中干,各地起义势力此起彼伏,即使帝王在殿堂之内将桌子都要掀翻,内忧外患仍是不断。
“陛下,北境之兵不能调!否则京城危矣。”
“陛下,那许御天虽狂,但还远在千里之外,那些临近的贼子才应该尽快处理掉。”
“陛下……”
朝臣提议无数,桩桩涉及大事,并非充耳不闻就能够假装无事发生。
帝王决议,内乱不过是境内之事,还是邻国与京城更为要紧。
北境被增兵对峙之时,那驻扎三州之地将近一年之久的起义军,悄无声息又突如其来的动身,攻陷了那水土肥沃的常州之地。守城之将被斩于马下,动手者正是其主帅。
许御天。
他不过十六之龄,却能令无数人跟从信服。
凡与之对阵者,若得生还,皆要言其一句武功至高,用兵至诡,他似熟读过兵书,却又不仅仅局限于其上,虽为主帅,却每每身先士卒,虽带兵之将不足,可他一人却可将将士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少年之时,已是光芒大盛,令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如鲠在喉,辗转难安。
此一役大胜,愈发扩充的队伍暂且不必因为粮草不足之事发愁。
可惜外人看着那曾经的盐贩商人风光无限,只有许御天自己知道,想要更进一步,不会有这么顺遂。
南境之人,善水者众,但他的手上无船,想要北上,绝非易事。
而战争流下的血,比之曾经,早已无法数清,但他也早已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
心随着血液溅落似乎会变得冰冷,但战场上的血腥搏杀,却让他见证了另外一片天地,心好像也随之广阔了起来。
思及从前,以计谋与利益牵扯,终究不及大军在握来的踏实。
隐有轻嘲那时的幼稚,但那时的他,似乎必然会走上那样的道路,因为不甘和肆意妄为,也因为对这个王朝尚有一丝期冀。
而如今,军中虽战时禁酒,非战时却可畅饮。
兵丁来自各方,大醉之时最易吐露心中所思所想。
有人从前不过是想要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有人不过是想要安生度日,有人不过想好好经营,也有人曾经认了命,为奴为婢只为讨一口饭吃。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尊严换不来食物时,不过一句空话。
但能站着活,没有人想要跪着死。
没有去赌,也保不住父母妻女,灾祸,病痛,饥饿,奴役,匍匐扛着无数血泪前行者众。
如书中所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片荒芜,这天下,并非他许御天一个可怜之人,与之对比,他似乎是幸运的,因为他的苦难,在三岁时便有终结。
虽然无父无母,但他得以吃饱穿暖,得以识文断字,博览群书,拥有过巨富,也站在了高位,如那时濒死时所想,他似乎没什么值得怨愤和不甘的。
而掌控利益分配者绝不能只是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若远离人心,终将在不知不觉中被其覆灭。
“报!”帐外有士兵嘹亮一声传来。
“进来,何事?”许御天抬眸问道。
“主帅,外面有一女子想要进入军营,呈上了信物。”士兵呈上一方帕子,打开之时,其中包裹着一支眼熟至极的木簪。
簪子平滑,唯有一端雕刻了梅花图案,那时经常被簪在许小玉的头上。
“快请。”许御天起身道,“人在哪儿?我跟你同去。”
疾行军营门口,那一身男子装束的人见他时已有些高兴的挥起了手,只是身旁未见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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