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对方的名头,各自都没少挂在嘴边。
于是,昨日还齐齐躺在床上的两人,凭着一口硬气,把周身的精神劲全使了出来,谁也不想让对方看出半点憔悴。
尽管心里已把彼此骂了千百回,见了面还是得保住体面,温老夫人一笑,“可不是吗,都快半年了,听说前些日子老夫人害了一场病,本该去探望,谁知被府上事务所绊,还请老夫人莫怪。”说着吩咐南之,“谢老夫人身子骨弱,一般的茶水哪里行,去取些温补的来……”
谢老夫人面色微僵,“不过是牙痛了一阵,没什么老毛病,让老姐姐挂心了。”一边又道,“老姐姐上回身子抱恙,我不也忙得脱不开身,没能上门探望……”
姑娘年轻时比谁许的亲事好,成亲了比谁的夫君更疼人,有了儿女又比谁的儿女有出息,到了晚年,除了家族荣誉之外,比的便是谁的身子骨更硬朗。
精神头上不认输,嘴巴上的功夫两人也不相让。
正因为先前两人熟悉,还曾坐在一起嚼过不少世家的舌根,这家的老夫人德行有亏,不可深交,那家的老夫人心思深,小心提防。
如今两人闹出了这么一场笑柄,双方都能预料到,以对方的那张嘴,背地里肯定没少编排自己。
两人各揣心腹事,进了屋温老夫人的注意力才从谢老夫人身上挪开,目光朝谢劭探去。
往日只闻其名,今日头一回见到人,看到那张脸时,倒是立马让她想起了温殊色捎回来的信,说她被三公子迷了眼。
皮相确实是个讨姑娘喜欢的,可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论品行,他哪里比得上大公子……
见人进来了,谢劭起身见礼,“晚辈闲頠见过老夫人。”
没讨到心头的如意孙胥,却嫁了个名动凤城的败家子,两个败家的走到了一起,将来日子该怎么过,温老夫人兴致缺缺,客套地点了下头,也不言语。
丫鬟仆妇重新上了新茶,一时耳边只余下瓷器茶盖儿碰出的“叮铃”声响,之后便彻底没了声儿。
气氛突然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摆在大家眼前的尴尬,各人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意先挑出来。
最终还是温老夫人先开口,客气地问谢老夫人,“谢仆射不在家?”
谢老夫人没有一点防备,如实答道,“上月阮家老夫人跌了一跤,半月前带着孩子娘去了扬州。”
“怪不得。”温老夫人轻轻地搁下手中茶盏,“谢仆射为官之时,名声响彻大酆,清识难尚,铁腕无私不说,待人之诚信,自不在话下。”
在换人这事上,她和谢老东西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怪不了谁。
但自己的亲孙女儿嫁过去都有十几日了,她是数着时辰过日子,她谢老东西但凡有点良心,就早该来给她个说法,却装聋作哑,还兴起了扣人这一招,连门都不让回了。
当真是老来失德……
谢老夫人眼皮子一跳,这是在讽刺她人品连自己儿子都不如了……
这厢也不服输,“说起名望,哪里比得上贵府的温老爷,一代帝师,一国之主的先生,要论品行诚信,谁敢在温家之上。”
半截入土的两位老祖宗,开始舌枪论战,底下的人神经紧绷,一声都不敢吭。
温殊色也经历过了这一遭,心头不免暗道,原来老一辈的人吵起来,同小辈一个样,挖祖宗讽儿孙……
两个老祖宗也及时察觉了出来,在小辈面前,似乎不太好看。
温老夫人看向温殊色,和声道,“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心头想必念着你那院子,去瞧瞧吧。”
温殊色起身一走,谢老夫人才猛然惊醒。
她在干什么……
三言两语被那老东西激得失了理智,只顾着嘴上舒坦,忘记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赶紧转身同谢劭道,“长辈说话,你在这听着也无趣,去陪陪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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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屋里出来,温殊色猛吸了一口气,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门内,问身边的祥云,“不会打起来吧?”
祥云摇头,“肯定不会,老祖宗还得要脸面呢。”
也是,像她这般年轻气盛,当夜不也没同谢劭动手,知道自己在老祖宗们放不开,但不发泄出来,心头的气儿消不掉。
正好她要回一趟院子,倒也不是为了收拾东西,临走之前,她屋里的东西都被倒卖换成了银票,没啥可收拾的。
回院子,只是为了去会隔壁的明婉柔。
上回她被罚去庄子,明婉柔自责得眼睛都哭肿了,谁知一回来,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呢,便被抬去了谢家。
如今全凤城都知道了谢三娶了她温二,还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
温家和明家的宅子相邻,两家挨着的院墙之间仅隔了一条丈来宽的通道,平常两人不便相见时,都是去后院搭把梯子,隔空喊话。
晴姑姑被温殊色使进了屋,让她翻翻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身旁只带着祥云。
木梯搭好,祥云先爬上去唤人,“明家大娘子……”
对面很快有了回应,“是二娘子吗?我家娘子惦记二娘子了好几日,饭都吃不下,劳烦二娘子先且候上片刻,奴婢这就去唤娘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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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劭出来后,温殊色已没了身影。
身后屋内的两个老祖宗,估计还有得一番大战,他不便留在此处,温家他没来过,并不认识路。
不认识路,不好贸然乱闯。
正打算要不要出去走一圈再进来,一低头见到了胳膊弯里搭着的锦帔,只好作罢,脚步往右侧的长廊走去。
走了一半,对面突然来了一位年轻公子,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远远便招呼道,“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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