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坤不耐烦,拍桌而起,高声叫嚣:“别装神弄鬼,少在那里故弄玄虚,我看你就是放不出什么好屁——”
傅惊尘双手捂住花又青耳朵,打断他:“朱宗主,我的妹妹还在这里,她年龄尚小,请不要让她听到这些污秽之语。”
朱尔坤愣了愣,下意识看花又青那懵懂的脸,小女孩无知,也正好奇看他,一双眼乌溜溜,没什么杂质。
不知怎么,他消了些气焰,仍强撑着:“这就算污秽之语了?”
这要是算污秽之语,那天天被他骂的儿子,岂不是日日吃,屎长大的?
傅惊尘转而望向高台之上的蓝掌门,不卑不亢:“还望掌门请几位宗主暂避,我想单独同您谈一谈。”
蓝尽忠高高在上,手中握着三颗核桃,油光水滑地盘,不发一言。
花又青想提醒他,别盘了,你最好听傅惊尘的。
你眼前这位,以后会盘人骨头的。
霍成烟开了口,仍严苛:“玄鸮门绵延数千年的传承,靠的就是规矩——有什么坏了规矩的话,不能直接讲明?还要私下谈?”
傅惊尘微笑,问她:“霍宗主这样讲,意思是将会为所有后果负责?”
霍成烟下意识否决:“我没说。”
话出口,她紧皱眉头。
奇怪,怎么竟像被人审讯?
傅惊尘却不看她,望向蓝尽忠:“既然掌门大公无私,定要弟子在此处阐明,弟子自然也领命,谨守规矩。”
朱尔旦和霍成烟都未说话。
前者开始反思自己的家庭教育。
后者在想这是个诡言善辩家伙,不该去练剑,还是应当来音修。
傅惊尘又对蓝掌门行拱手礼,沉声:“那日蓝掌门的的千金蓝琴失踪,外门弟子皆去找寻。青青虽年幼,却也有一颗热忱之心。她不顾自身安危,冒雨寻找,最终在黑水塘前找到蓝琴身影。”
鸦雀无声。
霍成烟皱眉:“那边石碑上刻着禁止擅入。”
“是,”傅惊尘淡然,“但青青识字不多,看不懂石碑上刻的东西,更不知那是
禁区。”
花又青:“嗯嗯。”
她机灵,以袖掩面:“我资质愚钝,识字不多……若是各位伯伯姨姨不相信,可以去看我和哥哥写的书信……不认识的字,我都是画O画口的。”
傅惊尘瞥她一眼,一顿。
很快有人取了信来。
挨个儿传阅,俱沉默。
傅惊尘说:“青青为救蓝琴,不慎在水边跌了一下,昏过去——大约因此,那边残留了她的气息。”
顿一顿,他又说:“青青醒来后,已经看不到蓝琴的踪影,只当她回去了。恰好,叶宗主要我兄妹二人为他试药,事出紧急,所以我们都未上禀。”
叶靖鹰适时开口:“老夫看这女娃同蓝琴体质相近,的确让她试了新药方。”
蓝尽忠终于出声,缓缓:“既是误会,那便不追究了。”
霍成烟站起,她并不赞同:“掌门!”
“此事就此作罢,”蓝尽忠抬手,“不必再说。”
霍成烟厉声:“您当真要不守规矩么?”
湘夫人扑哧一声笑,扇子轻轻掩鼻:“瞧您话这说的,若真要处置傅青青,那同样闯黑水塘的蓝琴,岂不是也要一同受罚?”
霍成烟哑然。
蓝尽忠起身,说:“明日写公告,告知四方。”
看一看那叠满是OO和口口的信件,颇有些一言难尽,他沉吟片刻,又说:“再多开设些识字习字课,以后玄鸮门上下,不许再出现如此半文盲。”
半文盲花又青:“……”
半文盲便半文盲吧。
至少命还在,也没受罚。
离开审讯堂,没走几步,叶靖鹰叫住傅惊尘,说不要花又青进药峰做事了,他已经选定蓝琴。
花又青未放在心上。
既然叶靖鹰肯收女徒,于情于理,蓝掌门肯定都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去。
来审讯堂之前,她也听路上弟子议论,说蓝琴给叶靖鹰送去了两枚罕见的宝石,不知是何物,只说有仙灵之光,夸得神乎其神。
花又青算了一算,自己在这个幻境之内,最多能留七年。
就算叶靖鹰真选了她,她现在就能进内门,可活动范围仅限于药峰……不去也好。
她善于关注自己拥有的,宽慰自己失去的东西。
片刻后,又轻轻松松忘掉了,快快乐乐地思考着吃什么。
别了叶靖鹰,花又青回到自己小院中,饥肠辘辘,听旁侧蓝琴院中欢声笑语,她即将要去药峰做事,虽只是偶尔几日,却也令其他外门弟子羡慕。
花又青不打算过去恭维,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蓝琴推她,无论她是梦魇还是怎么,花又青都决定不要喜欢她了。
用过晚膳,金开野又登门拜访,带了大包的糕点和一些小玩具,局促不安地,还是替蓝琴道歉。
花又青看着金开野,委婉提醒:“她不像梦魇。”
金开野沉
默了。
花又青若有所思:“听说你习的是体修,五感敏锐,能通过气味和打斗痕迹推断出现场——”
金开野打断她:“蓝琴只是梦魇。”
那话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要说服自己,一字一顿:“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掌门的女儿——掌门的女儿,只能是梦魇。”
花又青笑了,她不坚持,只点头:“金宗主说是,那就是。”
金开野踌躇着,又轻声问:“有什么想要的吗?”
花又青摇头。
她客气地请金开野出门,金开野频频回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你当真不记得自己父母?”
花又青摇头:“全忘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玄门中人?”金开野蹙眉,“我听人说,有的术士能令幼童快速生长,亦可让年迈之人返老还童——你——”
说到激动处,金开野抬手,去握花又青手腕:“对了,你的大腿内侧,是否有一粒小痣?米粒大小,颜色鲜红,像一滴血?”
花又青双手悄悄掐诀,犹豫着要不要打晕他。
她现在还有些矮,不确定能否一招解决。
她斩钉截铁:“没有。”
金开野定定,看她眼睛:“你在说谎,我带你去见湘夫人,让她替你验身。”
花又青怎能让他如愿,一道致人昏迷的咒语已然结在指尖,只需她跳起来,用力点他眉心——
忽传来凉薄一声。
“金宗主,久闻您大义之名,不曾想,暗地里竟也会欺凌弱小。”
花又青挣脱不开,转身,泫然欲泣:“哥哥!”
夜里起了一层薄雾,傅惊尘缓步走来,一身冷梅香。
他握住金开野的手腕,迫使对方松开。
“你该去安慰的妹妹,住在隔壁,”傅惊尘淡声说,“青青年纪小,别吓到她。”
隔壁院中,隐约可听女孩子不安踱步声。
这里动静太大,又无施加结界,蓝琴也听到了。
金开野沉着脸。
他整理衣服,久久看花又青,许久,不发一言,迈步离开。
他一走,花又青可怜巴巴,努力举起手腕给傅惊尘看:“痛。”
傅惊尘弯腰,吹了吹,又问:“你不是会治愈的术法么?”
“是啊,”花又青哽咽,“可治愈了身体,治不了心。我如果现在治好了,你就不心疼了。”
傅惊尘淡声:“娇气。”
这样说着,他却俯身低头,又吹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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