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温华君刚刚冲东阳宗的人发过火,此时此刻尚未平息,见到花又青后,一愣,方弯下腰,张开手臂,笑:“青青,快来让大师姐看看。”
花又青微怔。
小时候,大师姐每每出远门,回家之后,必然要如此,笑吟吟地向花又青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抱抱,温柔地叫她青青。
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花又青站在厅堂中,尚在发愣,温华君已经走来,笑着抱住她,如童年时那般拥她入怀。
熟悉的、属于大师姐的气息将她完全包围。
花又青开了异眼,清楚地看到她胸口的胎记。
这的确是大师姐。
“怎么呆呆的?”温华君柔声,“先前的事情我都听他们说了,青青,这段时间着实委屈你了——瘦了这样多,你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花又青挣开她怀抱,仰脸:“我们清水派与傅惊尘井水不犯河水——”
温华君说:“青青,你知道他体内有黑魔残影。”
花又青知道。
她嘴唇发干:“可是被黑魔附身不是他的过错。”
“青青,”温华君凝视她,“倘若有朝一日,我也被附身。作为大师姐,我只希望你一刀杀了我。”
“那我们也不可和东阳宗结盟,”花又青劝告,“他们实际上就是一群伪君子,并不若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光明磊落。当初我们被傲龙派欺负,也不见东阳宗的人帮忙——”
“这些话,也是从傅惊尘那边探听得来的?”温华君笑,“青青,你和他在一起时间太久了,如今言行被他影响,非常正常——好不容易从他身边逃脱,你必然是累了,去睡一觉吧。”
花又青又叫一声大师姐。
“和东阳宗的盟约必须要结,单单凭借我们清水派这些人,实不能除尽天下黑魔;近几十年,边关纷乱,何尝不是黑魔在中作祟?若是再由它四处挑起事端,只怕接下来战争永无止境,又要生灵涂炭,”温华君抬手,替花又青整理头上发钗,“青青,总要有所牺牲。”
花又青说:“我们不是傅惊尘的对手。”
“你会是,不可妄自菲薄,”温华君笑,又转移话题,“这么久不见,难道只想和我说这些?”
温华君慈爱地抚摸她的头顶:“青青,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知道你心地纯良,又重感情。你说得对,现如今我们并不是傅惊尘的对手,若非他强行拘禁你,前些时日,你一师兄他们也不会贸然闯入玄鸮门——现下,我们和东阳宗联手,也不过是暂时借他们的力,先解决掉其他为黑魔附身之人。”
花又青问:“谁?”
温华君面色不变:“蓝琴。”
瑞雪兆丰年。
腊月初八这一日,花又青同清水派师兄妹,聚在一起,一同吃了腊八粥。
生病的蔡婶始终没有再回清水派,粥仍旧是方回燕煮的,展林劈柴,少阴烧火,花又青洗菜,楚吟歌和季从仪另外炒了几道小菜,孟神爱和小师弟谢垂星清理、打扫房屋,擦桌子抹凳子,各司其职。
今年的清水派未曾再招募新的弟子,但大师姐温华君一改往日做派,喝过腊八粥,庄重宣告,等过了年后,要带个人去参加春天的宗门大比,届时再招募弟子入派,吸纳新鲜血液。
清水派如今算是落寞了,昔日毕竟阔绰过,不缺房屋,只是破了些,花些功夫细细修缮,再纳些新弟子过来,也能勉强养得起。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唯独花又青沉默地扒光了几碗饭。
先前大师姐是不招收弟子的,如今怎么改了性?
莫非真怕和黑魔争斗中,师兄姐弟妹们殒落……乃至清水派后继无人?
还有傅惊尘安插在清水派的“细作”,花又青暗中观察许久,不曾见人露出过马脚。
他也不再追来。
花又青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分别之际,傅惊尘彼时说的都是事实——下次再见,便是泾渭分明了。
她低头,默念了遍清心诀。
吃过腊八粥,方回燕腌了一整坛子蒜,细细交代留守清水派的师弟师妹们,要他们多加小心,莫随便玩火,米在缸里菜在窖中,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唠叨到季从仪耳朵都快起茧了,烦不胜烦地催促着他们快快走。
燕子已归南,披星戴月,一路南行,经两军对峙的边关,出姜入孟。
花又青跟随方回燕、楚吟歌,捎带着谢垂星和少阴,马不停蹄,奔赴孟国重府,要联手绞杀蓝琴。
关于蓝琴的身世,花又青已经一五一十地讲过一遍,包括她那“残疾”的双腿(实际上是叶靖鹰为维护规则、警告蓝掌门才刻意动手弄残的),被黑魔附身后会短时间内性情大变,蓝掌门身死后又作为人质留在玄鸮门中……
方回燕心肠慈悲:“好可怜的小姑娘。”
谢垂星容色肃冷:“我必一刀解决了她,免得她痛苦。”
花又青:“……”
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说。
若当初蓝琴推她下黑水塘是受黑魔操纵,那对方的确是个很可怜的小姑娘;可如今蓝琴与黑魔为伍,一路上滥杀无辜人性命,也是实情。
花又青不敢说自己如今是替天行道,她只是在遵循师尊遗命,遵循大师姐的命令。
却忍不住又想。
如今的傅惊尘……
大约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他那个人最厌恶被欺骗,而她,一而再、再而地骗他,利用他,又同他说出那些话。
最终选择中,她也是选择了师姐师门,而不是留在玄鸮门中陪伴他。
所以这些时日,傅惊尘不曾寻过她。
如他所言,再见时,或许就是敌人了。
花又青立于剑上,俯身看足下,滔滔江河向东北流,寒风吹云向西南。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不过是偶尔相见的鸽鸥,短暂停留,今后向南向北,各有各的方向。
有的只是微不足道,不值得被记载的爱意。
据线报,蓝琴就在重府中。
传闻蓝琴以生魂伺魔,不知同黑魔交易了什么,一路经处,人人胆寒。
少阴哑声提醒花又青,说玄鸮门中已经派出王不留前来“清理门户”,只是蓝琴如今有黑魔相助,又食生人魂魄,如今实力远超曾经,一时半会,王不留也奈何不得她。
花又青问:“蓝琴为何会跟随黑魔而去?”
少阴答:“或许黑魔许她自由。”
花又青不再言语。
无论是经济还是其他,这孟国风气都远远比姜国开放,清水派中贫困,但如今和东阳宗达成交易,那边派了十个弟子,又送了钱财过来,才让几人都顺利地住进客栈,不至于心酸到去住破庙。
时至半夜,月上中天。
小师弟谢垂星睡不着觉,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觉腹中饥饿,推开窗,又听得外面有小一说话,似有新客入住,随起身下楼,预备着去拿些夜宵吃。
刚一下楼,便瞧见一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立在客栈门口,气度不凡,正含笑同客栈小一说话,一举一动,光华内敛。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男子,瞧着十七八的年纪,如葱葱青竹。
谢垂星只当是孟国的达官贵人来此下榻,只是那白衣男人容色着实俊逸,眉眼间又同六师姐花又青几分相像,不免多看几眼。
下一瞬,那年轻男子便拔剑,冷漠指谢垂星:“为何一直看我师尊?”
拔剑速度过快,快到谢垂星无法闪躲,察觉到之时,那寒寒剑尖已抵他咽喉。
谢垂星一动不动,心中惊骇。
“无忧,”白衣男子温声,“收起剑来,切勿放肆。”
一言既毕,他微笑,同谢垂星行一谦礼:“抱歉,我管教徒儿不严,适才吓到小兄弟,还望见谅。”
谢垂星无措受了此礼,只听那小一为他们安排客房,刚好,白衣男子的就在花又青隔壁。
白衣男子上楼,轻声告诫徒儿,在外莫冲动,戒骄戒躁,知道否,无忧?
无忧,无忧。
谢垂星从小一处拿了俩凉馒头,念着这名字,只觉得耳熟至极。
……四师兄是不是说起过,那玄鸮门中是不是也有个无忧?
他手里的凉馒头顿时不香了。
无忧,青无忧——
青无忧的师尊,不就是那个大魔头傅惊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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