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湘夫人的预言,若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黑魔的载体,便心甘情愿为大义献祭。
上善在离开前,在湖顶水源中下了能杀死蛊虫幼苗的解药。
至于那些虽感染蛊虫、却尚未死去的人,上善也给了楚吟歌详细的解毒药方。
眼下看来,一时半会,还回不去清水派了。
让他们放弃这城镇上的中蛊百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清水派倡导勿以善小而不为,经过一番商讨,几人决定都留下,先救了这些百姓,再回清水派复命。
一行人仍旧住在方宅中,只不过换了房间,不再是那几个阴暗逼仄的小房间,而是换了更宽敞明亮的客房,要热水,也是很快有人送来,再不必催上三四次。
方薄天一死,骓夫人的气势顿时弱下去不少。
如今方回燕暂时留下,她心中惴惴不安,唯恐方回燕当真要夺回这家产,赶了他们出去;谁知方回燕只是让人接回来了在外寡居的姑姑方扶云,请她暂为打理方宅的生意。
旁的,只字未提。
骓夫人心中苦闷。
方扶云是方义云和方薄天最小的妹妹,当年出嫁时风光无限,谁知婚后半年便死了丈夫,她一直孀居。那户人家规矩森严,纵使方扶云颇有理财之能,却也只能在后院中沉默绣花。
直到今天,方回燕亲自接了方扶云回来,又拿到一纸允许改嫁的族老手书。这偌大的方家宅产,如今都在方扶云名下。
这还是骓夫人第一次见方扶云,被她美色惊了一下。
宛若高山雪莲,又似深山幽兰草。
深居简出为方扶云平添几分清冷寂静感,她话语不多,只告诉骓夫人,今后内宅之事,还是由她打理。方薄天留下的几个孩子,也都由骓夫人照料。
末了,方扶云才问骓夫人:“你的名字,是二哥取的么?()”
骓夫人颔首。
骓字指苍白相间的马,他怎能给人取这种名字??()_[(()”坐在方扶云身侧的方回燕,想一想,询问,“不如改名为’追’如何?我听闻你本家姓风,风追,赶风追月,如何?”
骓夫人不识字,怯怯诺诺地说声好。她哪里敢说些什么,方
() 回燕这些师妹师弟们,已经露了真功夫。
暂且解决完方宅内务事,马不停蹄,花又青提出,要去送金开野的那缕残魂。
傅惊尘已经测算出金开野此生投胎之处,在孟国腹地的一富足小镇,她此刻若是前去,两个来回便能折返。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方回燕也十分赞同。
唯一不开心的,便是王不留了。
他依依不舍,问花又青:“你当真不回玄鸮门了么?我们都很牵挂你。”
花又青颔首。
王不留叹:“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花又青指一指旁边的小黑,告诉他:“你若是想我,可以和他说话。先前我和他结过契约,你看着他,就当看见我了。”
少阴一板一眼地提醒:“请三思,不留和小黑同住的这两日,我看到不留写了十七封遗书。”
花又青:“……”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黑魔已除,蓝琴即逝,艳阳青空,几人吃过早饭,就此作别。
王不留同小黑回玄鸮门,方回燕、谢垂星和楚吟歌留在镇上救助中蛊虫的百姓,花又青和少阴去送金开野的残魂。
至于傅惊尘和青无忧,他们要去哪里,花又青没有问。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
世事无常,聚散向来不由人。
霜雪薄薄,暖冬融融。
花又青怀揣白瓷瓶,同少阴取道巍峨高山,前往金开野投生之处。
这一世,他不再姓金,而是佟,乳名安安。
佟安安。
听起来便十分乖巧安稳。
初见佟安安时,隔着门框,本该牙牙学语的年纪,他却淌着口水,什么都说不出,见人便笑。
奶妈疼惜他,对他好,但架不住家中孩子多,有些心肠坏的,便用土块砸他头脑,砸得佟安安痛到哭,仍旧眼巴巴地跟在那些孩子身后,想要和他们一块儿玩。他什么都不懂,还是以往那派天然的赤子之心,不曾改分毫。
花又青默不作声,趁奶妈午睡,靠近佟安安,将那一缕残魂悄悄送至佟安安体内,又用了楚吟歌赛给她的丹药,化开一粒,喂给他。
药一入腹,佟安安便醒来了,好奇地看她,眼中那丢魂的迷茫渐渐消散,已然恢复一个正常孩子应有的心智。
花又青微笑,最后唤了他一声哥哥,隐身后,仍悄悄地离开。
不多时,便听屋内,传来奶娘喜极而泣的声音——
“安安少爷!安安少爷会说话啦!!!”
与此同时,又听西院落中仆人奔走相告,说姨娘顺利生下孩子,是个女娃娃。
家中忽降两大喜事,嫡少爷学会说话,不再呆傻;最疼爱的姨娘顺利诞育千金,母女平安。
佟老爷大笔一挥,为女娃娃取名为琴。
佟琴琴。
……
离开后,少阴沉默许久,方提醒花又青。
“其实那是个死胎,您没有必要将蓝琴的魂魄放在那个女娃娃身上,有损修为,”少阴说,“悖天而行,您知道会为此付出代价。”
“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花又青摊开手,她手心中的白瓷瓶中,蕴藏着蓝琴主管记忆的那一魄,“各取所需。”
她没说这交易是什么,少阴也没问。他完全忠诚于花又青,就像她最锐利的剑,是永不会背叛的武器。
悬崖深洞中,花又青敏锐地察觉到,蓝琴定然知道许多内幕。
她愿意投桃报李,悄悄瞒过阴差,将蓝琴的魂魄抽去所有记忆,放入那具死胎身体中,要她获得“新生”。
唯独这记载所有记忆的魂魄,被花又青单独扣下。
虽有悖天道,可傅惊尘说得很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花又青心中默念。
她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虽然从定清师尊的手稿中找寻到分离记忆魄的方法,又从傅惊尘处得到了这收敛魂魄的小白瓶,眼下的花又青,尚不知该如何读取。涉及到魂魄的没有小事,她更不想扰乱自己的记忆,便暂且放在怀中。
等回了清水派,再细细钻研。
眼下平稳地送还了金开野的魂魄,她和少阴预备着回方宅,同师兄师姐汇合,却不曾想,路上又遇熟悉之人。
——是满身染血的青无忧。
手臂和腿皆被人斩断,脚筋也被挑开,躺在污泥水中。
若不是花又青心细,只怕这小子又要命丧泥潭中了。
花又青不啰嗦,跳下剑来,先救人,渡给他几分真气,一把脉,察觉到他中了多种毒,便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指,将血喂进他嘴中。
果真有效。
青无忧悠悠醒转,声音沙哑:“师尊……师尊……”
花又青急迫:“你师尊怎么了?”
“东阳宗……莫不欲……”青无忧气若游丝,“师尊走火入魔……”
花又青看他神智不清,啪啪啪,狠狠抽了三巴掌,抽醒了他,逼问:“说清楚。”
少阴只觉此幕似曾相识,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挨了几下打,青无忧终于清醒了,他睁着一双眼,看花又青,眼圈红了。
“师尊忽然走火入魔,控制不住,”青无忧说,“莫不欲和东阳宗的人在围攻他……师姐,师姐,你快去救救师尊!”
花又青又喂了青无忧一颗丹药,果断将他托付给少阴:“带他走,送到我三师姐那边。”
少阴说:“你呢?”
“我去救哥哥,”花又青说,“他若是走火入魔,多半是体内黑魔作祟……我的血对压制那东西有用。”
少阴迟疑。
“快去,”花又青加重语气,“你信我,这世界上,只有我能救他。”
少阴拗不过她,抱起青无忧,深深看她:“您多保重。送回青无忧,我便会即刻寻你
。()”
花又青颔首。
少阴一走,花又青便拿出凤凰玉佩,低头轻唤两声哥哥。
回应她的,只有傅惊尘的低低喘息。
花又青一顿,意识到这次他当真是遇到问题了。
怀中白净瓷瓶冰冷,蓝琴所言所语,再度出现在她脑海中。
——如今的傅惊尘也不是以前的傅惊尘了。
——你不过是个棋子。
……
管它呢,?()_[(()”花又青自言自语,“念头通达,遵循本心。”
她的本心,便是去救被东阳宗围剿的傅惊尘。
因为她爱他。
这就是她的本心。
凤凰玉佩虽不能同走火入魔中的傅惊尘沟通,却也能帮助花又青寻找他的大概所在。手腕上曾有同生共死符的位置,也渐渐开始发烫——
花又青终于找到规律。
这个咒法果真没有彻底解除,久别重逢时,越是靠近傅惊尘,手腕上越容易有灼热感。
顺着此灼热感,花又青轻而易举地寻到东阳宗在此的分宗。
傅惊尘此时此刻就被他们关押在最深处的牢房中。
连续吞噬两个黑魔妖力超过了凡人身体的承受能力,他毕竟是肉体凡胎,毕竟还是个人。
黑魔妖力的反噬超过他的预期,原本可以压制下去,又遭遇东阳宗偷袭。
莫不欲功法不低,若是平时,傅惊尘同他较量,杀他虽废些功夫,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可如今不同,他正逢经脉乱走,妖力反噬,又同他对战,最终走火入魔,昏了过去,被莫不欲挟持到东阳宗在孟国的一处分派中。
莫不欲没有直接杀他,或许也知道,寻常人杀不死他。
傅惊尘短暂清醒过来后,发觉自己已经在了此处。
他冷静分析对方想要什么。
——不外乎他这一身功力。
再或者,玄鸮门的权力?
思及此,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响,东阳宗弟子送来饭菜,大气不敢出。
如今傅惊尘手脚束了抑制他暴动的镣铐,对于这些人来说,仍旧是可怕的危险人物。
弟子垂首,称他为惊尘尊主,俯身弯腰,毕恭毕敬。
傅惊尘不吃不看他,闭眼,缓缓调息,尝试理顺体内紊乱的妖气。
弟子低头出了门,瑟瑟发抖,两条腿都软了,扶着栏杆走出好远,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叫好可怕。
师兄调侃他:“你怕什么?”
弟子心有余悸:“那可是傅惊尘啊!将我们师伯刮到只剩一根骨头的傅惊尘——”
“过了今晚,你就不必再怕他了,”师兄神秘一笑,四下看了看,小声,“师父不是奉命去找海棠宗的女弟子么?她们都会采补之法,只要找来一个,同傅惊尘阴阳交,合,便能吸走他的功力;届时,再有人同那女弟子欢好,就可以再吸走这一份……“
弟子问:“傅惊尘愿意?”
“泼粉山海棠宗有独特迷药,再怎么忠贞烈男烈女,也都逃不过。”
弟子听得愣神:“难怪,难怪我刚刚瞧见一个姑娘,生得那么漂亮……原来是海棠宗的,我还以为是新来的小师妹呢。”
“嗯?”师兄来了兴趣,“在哪里?”
弟子倚靠栏杆,顺手一指:“你看,就是那个。”
师兄亦俯身看。
只见一个十六七模样的少女,身着泼粉派粉色衣衫,明丽动人,眉心一点小红痣。
看一眼,师兄便好似嗅到她身上蜜渍梅子香气。
不自觉,他喃喃低语:“世上竟有如此绝代佳人……你可问她名姓?”
师兄心一动,只觉若能与其春风一度,纵使被吸干一身修为也不后悔。
他开始隐隐艳羡起傅惊尘了。
弟子挠挠头:“啊,她说她叫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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