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祠是诸胡集会的地方,汉人不得随意进入,连圣上进来都要得祠正的允准。
褚昉自然明白此地不宜久留,揪着陆鸢手臂不由分说将她带了出去。
陆鹭看见姐姐被一个戴面具的人带走,拔腿要追,被另一个戴面具的人按下。
“放心,将军会照顾长姐的。”
陆鹭听出贺震的声音,扬手要去摘他面具,嗔道:“谁叫你来的?”
贺震按下陆鹭手臂,将人带去僻静处,才压低声音说:“那状元郎都要娶别人了,你就别再想他了,我们成亲,我会好好待你!”
陆鹭愣住,一双澄澈如水的眼睛瞪圆了,看着陷在面具下的一双星目,心口忽扑通扑通急急跳了两下。
她这段日子忙绣庄生意,无暇他顾,贺震也许久没来烦她,她还以为贺震早没耐心哄她了,生了退婚的心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成亲的话。
陆鹭红了脸,却是耍气质问:“《竹书记》背下了么?能默写么?”
“背下了,随时能默写!”贺震朗声应道。
陆鹭想了下,又瓮声瓮气地问:“你不介意我喜欢过状元郎么?不怕我以后还记挂他么?”
“介意!”贺震干脆地说。
陆鹭气地拧了他一下,“那你还娶我做什么?”
“我有信心能让你忘了他!”
贺震声音清朗,掷地有声,听来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陆鹭不自觉抿了抿唇,眉梢微微一动,分不清是羞是喜。
贺震见她这模样,心头忽软作一滩水,手臂僵了片刻,缓缓向陆鹭腰间移去,进进退退,犹犹豫豫了片刻后,终于一咬牙,揽住了她腰枝。
纤巧柔软得像一朵不堪风雨的花儿。
他想把这朵花儿拢在怀中。
陆鹭挣了下,没有挣开他的控制,倒也没再动作,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句:“其实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元诺哥哥。”
“啊?”贺震分不清真假,但仍是心下雀跃,连疑虑的声音都带了几分欢喜,“那你为何总去看他,还那么担心他?”
陆鹭向他贴近了几分,仰头看他,半掀开他的面具,容色认真地说:“我只跟你解释这一回,你若是信了,我们就成亲,以后不准再因这事计较,若是不信,那就一拍两散,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贺震点点头。
“我从小跟着元诺哥哥玩的,他总是生病,没有多少朋友,我和姐姐都是他很好的朋友,就是这样。”
贺震以为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却没想只有寥寥数语,意犹未尽地说:“就这样?”
“我就知道你不信!”
陆鹭要走,但腰还在贺震手臂上挂着,他直接单臂一锁,像抱了只轻飘飘的枕头一般,将人带去了更为僻静处,这才低头伏在她耳边说:“谁说我不信?”
他声音低低的,却又沉澈得像浸了水,如寒夜里轻轻敲击的石磬。
陆鹭的气莫名其妙散的无影无踪。
“阿鹭,我们这个月就完婚吧?”
“……不行,太着急了……来不及准备,而且,姐姐近来心情不好,我想多陪陪她。”
贺震:“为甚心情不好?”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问也行……你……”
暗夜里的低语越来越轻,忽听一阵噼啪声,泼墨夜空一时璀璨无双,如碎星陨落。
空旷的敞原除了三四个铁匠和熊熊燃烧着的熔炉,再无他人。
铁匠自熔炉中舀出熔浆一般金黄的铁水,一手四平八稳端着坩埚,一手抡锤由下往上重重击在坩埚底部,铁水四散,细密如雨丝,璀璨胜星辰。
这便是打铁花了。
三四个工匠此起彼伏,一时之间原上似有繁花千树,星落如雨,尚未完全冷却的铁花落在放置烟花的架子上,又引燃了烟花一飞冲天,噼噼啪啪,璀璨热闹。
这敞原的不远处是一座佛塔,陆鸢凭栏而立,热闹的烟花和铁树银花映着她脸上晦暗不明的冷清。
褚昉负手站在她身旁,也冷静而淡漠地望着这寒夜里的热闹。
他要让她忘了去岁周家放的那场烟火,记住今岁这瑰丽繁盛。
也记住与这繁盛相伴的、旧日情郎另娶的痛楚,不破不立,这过程必艰难残酷,但别无他法。
“安国公,你为何说我是纸老虎?”陆鸢好似对这胜景没什么兴趣。
褚昉笑了下,“你砍我一刀的勇气哪儿去了?这就放弃了?”
陆鸢扭头审视着他,“看人笑话,很开心么?”
“感觉,不是很差。”
褚昉声音很稳,容色平静,看不出明显的幸灾乐祸,但陆鸢听出来了。
“安国公”,陆鸢指指面前一片坠落的星河,“这是怎么回事?”
褚昉淡然说:“就是你看到的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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