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楚芝不禁提起那句经典名言, 她叉起腰,惟妙惟肖地演着气得胡子发抖的姑父, “你说可笑不可笑?”
嘉月心想,巧了不是?她从前不也正是这般想的吗?简直是不谋而合了。
只是不知怎的,她的脑海有一团朦胧的光影,竟逐渐汇聚成一个越来越明晰的影子,他的身上是一股冷冽的雪松气息, 倒也不怎么臭。
她摇了摇头, 把这个可笑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尽管他跟其他的男子并不相同,可她深知, 对一个男子的怜悯往往是一种不幸的开始。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给予她的爱意,同时她又希望自己能保持清醒,等到必须分离的那刻,一刀下去,所有的过往斩得干干净净。
楚芝不知道她思绪已飘荡,顺着话题继续说下去:表姐今年已二十一,姑父姑母为她的亲事愁白了发,偏偏她却说,要在道观修炼一辈子,不想跟臭男人成亲。姑母实在是一筹莫展,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姐,让你帮忙打听一下朝中有什么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
“原来如此。”
楚芝又犹豫了起来,眨了眨眼道,“其实表姐和我说过她一直在观里修行,早已看淡了这些世俗,她说不嫁,并不是赌气,而是她知道没人能容忍得了她,可她也不愿改变自己迁就别人,她觉得现在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我觉得也不无道理,只是姑母嘱托,我又不能不答应,所以……”
“所以你就把这个难题丢给我了?”
楚芝看着她,瓮声瓮气道,“阿姐比我聪明,定能有应对的办法,实在不成,我就向姑母坦白去。”
看来她这个表妹活得很通透,推人下火坑的事,嘉月当然不做,知道楚芝夹在两头为难,便莞尔道:“这有何难?满朝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也要我一一展眼才是啊!不然可不是把表妹葬送了吗?”
楚芝一瞬间便反应过来,这只是托词罢了,反正她的话已经带到了,姑母没有诰命不得进宫,也不会来找阿姐质问的。
又聊了一会儿,楚芝便告了辞。
她刚一走,春桃便走了过来问,“娘娘当真要给表姑娘找夫婿吗?”
嘉月眉毛一挑道:“你也听了,本宫这表妹如此乖僻,是仙子又怎可下凡尘?”
春桃挠了挠鬓角道,“奴婢倒是觉得,谢大人很是不错,表姑娘不是二十一吗,这么一看,年纪也算相当……”
“你是说,谢尹?”
春桃连连点头。
“他倒是高风亮节……”
嘉月知道他曾是郦首辅的女婿,而今和离之后,与郦首辅的关系也还算和睦,如果能令他彻头彻尾成为自己的人,联姻确实是个最直接的办法。
况且,姑母早已褫夺了封号,又远在广阳,姑父官职也不算高,根本构不成郦延良的威胁,若真如此,岂不是在敌人内部打入一颗暗桩吗?
嘉月忖了忖道,“只是这两个人,一个在天南,一个在地北……”
春桃轻叹了一声道,“娘娘,怎的糊涂了,如今不是出了细作吗,您让谢大人借由此事,往表姑娘的观里搜搜,这不就遇上了吗……”
其实那个细作自那日从刘尚书府中逃了出去,不过片刻便被乔装成普通百姓的禁军发现了踪迹,只是顾星河特意放走了他,城门和其他道路被设了重重关卡,把他困在京中。
细作没了落脚处,走投无路时,必然会与其他人接头。
如此一来,便能将其他叛臣贼子铲除干净,他又借由此事,像其他臣子施加压力,要求魏邵回朝,为了避免被扣上叛国贼的帽子,自是没有人敢反对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十分隐秘,除了嘉月和顾星河,其他人一概不知情,就连谢滔也都蒙在鼓中。
嘉月灵光一闪,捏了一把她脸上的嫩肉道,“好你个促狭的蹄子,你倒是成军师了,若真能成,他俩还得敬你一杯酒!”
春桃笑着拍了一回马屁道,“奴婢可不敢居功,再说了,奴婢也是跟娘娘学的,俗语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这话倒也妥帖,嘉月恍惚间却想起另一个来,当时的春桃还小,远不及现在这般强悍,后来的她沦落直殿监,也是从那时脱胎换骨。
嘉月想起一件事来,“你今年秋也到了出宫的年纪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春桃脱口而出道,“奴婢的家,不回去也罢,奴婢只想侍奉娘娘一辈子。”
嘉月点了点头,又道,“听说柳明升了司礼监秉笔。”
“是,”春桃说着,“柳秉笔对娘娘忠心赤胆,娘娘有何需要吩咐的,奴婢替您转告。”
嘉月揉了揉眉心道,“先按兵不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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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阳,玉岩观。
这几日的天气愈发燥热起来,烈日高挂,蝉鸣声不断。
“碧虚,外面的蝉声太烦人了,你抓了烤来吃吧。”观主歪在榻上懒洋洋地说道。
碧虚也就是郁金的道号,她点头道好,提起袍角,踅身出去了。
艳阳扑在她那张白皙水润的脸庞,微风沐浴着她的身影,作为女冠,自然没有多加妆扮,她身上的道袍是半新的,头上的莲花冠也十分朴素。
可却不难看出,这是个月射寒塘的女子,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美则美矣,却不免令人望而生畏。
郁金走到树下,仰头环顾四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上百年的老树根枝很壮,树皮上还长了一层绿苔,这是蝉最爱的栖息处,可以尽情汲取树汁。
郁金的判断没有错,不过须臾,便从树上找到了几只吱吱叫的鸣蝉。
然而它爬得太高,她倒也不觉为难,从欹斜下来的树干爬了上去,一直爬到顶端,伸手一抓,便把那圆鼓鼓的东西圈入了手中。
她抓完放入斜挎在身侧的小篓里,不一会儿,便抓到了几只,他又转动着眼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突然观门口有了动静,一群人窸窸窣窣的脚步走了过来,郁金藏在树梢上,只见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的纨绔公子,他的身后,又乌泱泱地跟了十几个仆从。
她心里一叹,嗬,又是个臭男人。
她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找她的蝉,想着过会子用树枝穿成一串,炙得哔剥作响,在往上撒一点盐巴胡椒,一口一只,表皮里烤的酥脆,里面却是嫩嫩的肉肉,这可是难得的美味,可惜有好多人不懂,竟不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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