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白对着无字墓碑娓娓而道,面含浅浅笑意:“母后,儿臣带她来看您了。您曾言,生于帝王之家,不幸大于幸。过去,儿臣亦这般想,但今日,当儿臣站在云端,身侧有她相伴,却已觉十分知足。于外,天下如今大安,黎民不必饱受战乱之苦,于内,儿臣必不会重蹈前人覆辙,会尽心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班馥的脸腾地红了,小声道:“殿下,什么好父亲,八字还没有一撇。”
元君白笑了笑,见班馥上前跟墓碑恭敬地见礼,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眼中的笑意更深。
见完静端皇后,元君白牵着班馥在竹林中漫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方才的墓碑里头只是我母后的衣冠冢,她的尸身早已被一把大火葬送在凤仪宫。”
班馥怔了怔。
元君白的脸色显得十分平静:“当年我母妃乃是太子少傅之女,自小与一个清流文官柳家定下亲事,可因当年还是太子的父皇对母妃一见钟情,便使了手段,恩求天子赐婚。父皇登基后,母妃亦为皇后,十分艰难得我一子。幼时,我便记得,他们二人总是时常争吵,并不如外间所传那般恩爱。父皇视柳家为眼中钉,当年,亦有梁家从中作梗,编出了一出母妃与柳家公子有染的传闻。天家最怕丑闻,天子的威严更是不容触犯,柳家被寻了由头抄家、流放,柳家公子更是死于流放途中。”
“出事那晚,我六岁,只知久居‘揽一芳’的母亲忽然带着我回宫,两人在凤仪宫大吵了一架,我在偏殿睡觉,再醒来之时,是邓显跌跌撞撞跑进来将我抱出。那一夜,凤仪宫火势窜天,我想去救她,可是父皇命人将我死死架着。”
“再后来,下了很大一场雨,”他深深闭了闭眼,“雨砸在身上生疼,我到废墟中找了许久,我找不到她……所有一切尽成焦土……”
他的手紧紧握捏成拳,紧到青筋迸露。
班馥将手放上去,眼里也跟着他蓄了泪水,轻声道:“殿下这些年一直在自责,对么?”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这个禁锢她的牢笼,但他的责任令他依旧克己奉礼,逐日忍耐。
也许正是如此,物极必反,便催生了另外一个“他”。
班馥抱着他,安抚道:“殿下,这非你之过,若是娘娘尚在,只会希望你平安喜乐。”
安慰的话显得空白无力,但她却不知还能如何宽慰他。
元君白回抱住她,片刻后,方低声道:“我无事,此遭变故,是你让我有机会迫使自己面对,肩上这些责任不是枷锁,若能让天下臣民安泰,换千万人自由,方是大道。往日种种,皆不可追,父皇已逝,他纵有诸多过错,但作为父亲来说,他待我不算差,更遑论尚有生养之恩。”
他似真的看开了许多。
班馥抬头看他,元君白亦回之一笑。
从别院出来,他带着她登临城头。
元宵佳节,街上人流如织,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不断。
漆黑的夜空忽然一声诈响,荀灿的烟火朵朵绽放。
他望向她的眼中,有星光倒影,有她无忧笑脸,他忽而低声道:“朕已下诏,命礼部准备皇后加冠事宜,你可愿,做我的妻子,做我唯一的皇后?”
班馥灿然一笑,一下跳到他身上,元君白慌忙托住。
在烟火轰鸣声中,她在他耳边笑吟吟地连声道:“我愿意愿意愿意!”
他紧紧将人抱住,柔声低语:“谢谢你。”
她是他的万家灯火。
是黑暗中踽踽独行唯一见过的星光。
谢谢你,愿意留在我的生命中,长伴此生。
作者有话说:
也谢谢你们,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看评论。
这文我写得太久了,真的很对不起,万幸能完结。
不准备写番外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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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姝》
陆琳琅家道中落,辗转寄养在了云阳侯府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膝下三子,最小最出色那个,偏偏早早遁入空门,做了得道高僧的弟子。
曾不知多少女子为此心碎。
这一年,他还俗而归,带着满身的传奇色彩,撞入所有人的眼帘。
陆琳琅随家中晚辈一同唤他:“三叔。”
长孙无羁起初并未过分关注这个被母亲养在身边的女孩儿,直至意外发现,她被家中子侄如狼似虎地盯着,一个两个被她迷得非卿不娶。
而她就像是坠入狼窝的兔子,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长孙无羁帮过她一次,她便以为他是救赎。
殊不知,当她慌不择路撞入他怀中之时,那泪盈于睫、红唇微颤的可怜模样,却叫人更想狠狠欺负了。
这是他默念多少心经,也无法去除的“业障”。
*
后来,老太太为陆琳琅择婿。
长孙无羁在一旁听着,指节扣着桌面,隐忍着满心不耐与烦躁。老太太打发他:“三郎,若是闷了,就出去转转,别杵在这儿了。”
长孙无羁偏不。
陆琳琅对上他眸光深沉的眼,慌乱地低下头。
出了屋,在假山环抱的逼仄角落里,她被人掐着细腰,吮着唇,低声逼问:“再说一次,你喜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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