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圣体?有违,宫里的意思,是要借着秋社日祭祀,祛病气?呢,到时你也随命妇们一同去?。”
喻姝却道:“官家圣体?总不见安妥,妾怕有那么一日,驾鹤成仙,那喻家的罪会由谁来定?若是要定,会定什?么样的?”
魏召南瞧出她试探之意,并不答,只侧眼笑问:“那夫人希望谁来定?又觉得谁能定?”
她试探,他也试探着。
她想,或许他们二人就?从未走进过。他在?功成前?想贪一时的暖,她也迷迷糊糊陪他走了这?么久。一路走来,他们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他认识的她,只是喻氏温良可人的小娘子,她认识的他,不知是与她调笑的夫君,还是双手血刃的屠夫。
喻姝垂眼,眸光渐渐暗淡:“妾希望殿下,得偿所愿。”
秋社日。
还是在?很久之前?,依稀记得是去?年十月的开炉宴,她也这?样随命妇们入宫。
她们在?苑中赏花,较熟的命妇会相围说笑,满苑零零散散,虽不缺独自?看花之人,但也有几个会来找她说话。
今日却鲜少见人过来,仅一年过去?,就?改变了许多。
喻姝见到鄯王妃崔含雪时,心下一跳,想起去?年她便是拿人家的秘事要挟,今时喻家败了,冤家路窄,还不知会不会受到侮辱。
不过崔含雪走来的一路都离了神?,似乎并没有心思理她。汀兰正好过来,见喻姝的目光在?崔氏身上,得意笑道:“她从前?是娇傲跋扈,仗着有几分家世。但你如今不用怕她了,吕氏倒台便也是鄯王倒台,鄯王一倒,她这?妻子又能好到哪里?”
“崔氏可是大族......”
“大族又如何?”
秦汀兰摇了摇玉扇,眉目含笑:“你还不知晓罢?近日皇城司不少人都往崔家赶,便是没大罪也得挖出一个罪来,我看宫中是想清吕氏的根,顺带打压崔氏,她哪儿还能若无其事?”
汀兰与她说完这?两句,摇扇笑笑又觅他人去?。
是了,秦汀兰一直厌恶崔氏,崔家遇难,她自?然惬意自?在?。
到了晌午,皇后遣侍女来,众命妇得了恩典,统统往亭中坐宴乘凉。
喻姝正欲趋同,衣裳忽然被拽了下。她缓缓转头,见是一个干瘦的小太监,不大,约莫只有十五来岁。
那小太监笑笑说:“方才?僭越,奴才?是建章宫伺候的,太后娘娘要见您。”
太后人到暮年,已是七十的高寿,早不问宫中事。这?些命妇,能有幸得召见的并不多,纷纷投来异色。喻家犯了罪,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乏有人想,太后是不是静养太久,老糊涂了?
汀兰瞧见崔含雪眉间似有不屑之意,忙推了一把喻姝:“呀,好弟妹,娘娘召你你便去?,这?是不可求的福分,旁人想去?建章宫奉一趟茶都难呢。”
喻姝并不觉得太后召见会是件好事。她嫁来这?么久,连太后长什?么样的脸都不清楚,太后与喻家更无情分。即便想见见小辈,也是琅画她们几个,怎么会轮到她呢……
喻姝跟着小太监离开,试探问了一句。那太监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称自?己只是个传话的,什?么也不清楚。
晌午日光绚烂,各宫门前?都是鱼贯出入的宫人。小太监领着她走走绕绕,绕过凉亭花圃,穿进一条羊肠道,路越来越僻静。
这?一带往下走,离嫔妃的居所越来越远。喻姝走马观花,隐隐觉得这?条路略有熟悉感,以前?好像走过。
这?一带的草木逐渐稀疏,鸟声也少,喻姝提着心,时不时想,真?是太后召见吗?虽然太后在?静养,但此地会不会太僻静荒芜了?
想着想着,她忽然驻足,不肯往前?走了。喻姝转头,回头后望,偶然瞥见临假山而建的一角宫阙飞檐,熟悉感又浮上心头——那是碧霄阁!除夕夜宴时她来过,那一夜杜贵妃就?在?阁中被毒杀。
这?再往下走......是德阳殿,曾扣押了她和魏召南的地方,是他以前?做皇子时住的旧宫室。
到底是谁要见她?
喻姝拿不定主意之时,小太监忽然回过头。这?附近无人,他压低声音说:“盛王妃快随奴才?走吧,要赶不及了!”
喻姝狐疑盯着他,不挪一步。
小太监无法,只得掏出一枚香囊。
那香囊绣着花枝的样式,还有淡淡香花槐的气?味,喻姝一眼便认出来,是曾经她绣给?魏召南的。
小太监见她信了,长长舒一口气?,引着人继续向?前?走。
来到德阳殿,那小太监很快阖上门:“无论外?头发生什?么,盛王妃万不可离开此地!”
“为何?”
“您可知道最近吕家的事?大权旁落,该抄的抄,该杀的杀。吕氏一族和鄯王狼子野心,如今穷途末路,他们势必逼宫。正巧今日赶上秋社祭祀,圣人宣了世家的命妇们入宫,若要逼宫,理当?选在?这?时候。”
这?德阳殿像座冷宫,又远离嫔妃帝后宫室,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它,此地确乃最安全之处。
那小太监跟她说完话,又神?秘兮兮地离开。喻姝看见桌上竟还有一些粗饼糕点,都是能放很久,不容易腐坏的。她不免心虑,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上多久呢?
喻姝想:
昨夜,明明是魏召南要我进宫的。他既猜到鄯王会逼宫,不让我来便是。何必让我身探险境,再让小太监引我来德阳殿?说到底,他还是要别人信他心思简单,与世无争是不是?
她走到窗边,抬头,正好看见高大的梧桐。烈日炎炎,万古长青,她不知怎么,想起了他的话,很多人这?一世本?就?起起落落。门阀争斗,荣华只在?弹指之间。想求权势,便只能放弃安稳。
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来到汴京,受过多少惊险。
德阳殿又真?的安全吗?
喻姝听他的话,在?殿中静静地等。
等到入夜蝉鸣时,宫苑外?传来铿锵的脚步声、铁器声,有长兵,有短兵。有首将大喝:“别让她跑了!鄯王有令,章家女眷要抓活的!”
喻姝大惊,也不知那些人离德阳殿多远。她急忙吹灭烛火,缩着身子藏身进方角柜,一颗心受惊,堪堪要跳出胸膛,被她起汗的手心紧紧按捺。
鄯王真?的逼宫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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