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嘲弄地看向她:“你当时不惜以死相逼,要我放人,后?面就是来?了这种鬼地方?宫里是吃人的地,你以为你会活着么?与其这样,那日还不如我亲手了结你性命。死在宫里还不如死在我手上。”
喻姝像看陌路人一样看着他,他这么恨,心头那块疤这辈子终究难以抚平了吧?也罢,她以后?就是这样了,要么老死宫里,要么提前?被人解决。他这么恨着她,也未尝不好。
喻姝也坐下?,出声说:“这不一样,王家生我养我,我不能丢下?他们。一个残废的身子而已,能用一人而救一家,我为什么不做?”
魏召南听着倒是可笑:“他们真心待你,所以你也真心相待。那我呢?我从?前?也真心待你,最后?得到的只有你的一刀。你的真心呢?”
他的目光太过?灼烫,愠怒地灼,比桌上的火烛还要烫。
喻姝没有看他,她不认他的话,此刻却也懒得反驳。其实争论来?争论去又有何用呢,不就为了分个对错吗?她也不懂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是走来?的这一路,都是自己亲手所选的,她不悔。
她垂下?眼眸,指尖抚过?木桌的纹路,轻轻问道:“那你今晚来?,是要送我上路吗?”
魏召南险些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后?,胸腔怒气更盛了。要是可以,他真想?杀了她,然后?他再?杀了自己,让他们二人同葬一块,这辈子也分不开。可是他做不到,他知道她怕死,她一直都想?活下?去。
她说她不一样,她不能丢下?王家,即便用自己性命换王家也不怕。魏召南念了念便觉得好笑,这话是不是在说他心硬?他手足相残,哪有亲人可言,所以别?人的生死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一柱香快尽了。
今夜是除夕,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也过?来?两?个除夕。守夜......他还记得当年雪夜,她坐西窗边,乌发?披肩,双手撑着下?巴,盈盈的杏眸就这么盯着烛火看。她也嬉笑说过?,除夕是要守夜的。
可是今晚守不了了。
魏召南强行压下?对她话的愠怒。皇帝给了他时辰,他无法耗太久。原先?他迫切地赶来?,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可是看她好端端站在跟前?,他便忍不住骂自己,担心她作?何?难道那一刀还不够给他长记性的?他就是贱的。
喻姝抬眸,见他迟迟不动手。
她不解,又问他今夜来?做什么,他也不说话。她明白过?来?,不过?是除夕夜宴,所有宗室亲眷都入宫了,他是向皇帝请了旨意,想?来?看她。
这么冷的天,他身上只穿了锦衣蟒袍,赤黑皂靴,甚至连披风都没带。生得还是那俊气倜傥样,尤其那狭长的狐狸眼......喻姝有时总在想?,他阿娘该是如何一个狐狸美人呢?
她解下?身上的软毛大氅,递给魏召南,说还你。
魏召南皱眉接过?,问她何意。喻姝淡然笑说,“不管殿下?怎么认为,从?前?那些,都当是我的过?错,我对不住你。殿下?遇人不淑,如今还能留我一命,喻姝感激。此后?便散了吧,都说逝者如斯,人不应当困在过?去出不来?,不停追忆以往。你以后?找门好亲事,好好过?日子吧。就像殿下?,一开始也不喜欢我,人总要多多处着,才能知晓到底得不得心,是可谓日久生情。”
喻姝说完,便垂下?了目光。
她再?朝他最后?拜别?:“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这是诗经·召南的始篇,男方成?家迎娶妻室,写了新婚燕尔,喜鹊报吉。
可是他好像听不懂,突然急了起来?,两?步上前?握紧她肩头。魏召南死死盯着她,看着不知像怒,还是像求:“喻姝,你只要说一句爱我,想?活下?去,我便救你出禁中。此后?天南海北,你都能去。”
救我?
喻姝惊愣,心下?没由得一问,那你呢。
他这话说的,她隐约觉得古怪。
她摇了摇头:“殿下?还没认清吗?我不爱你,也不值得费力?去做。”
可他油盐不进,只认死理地又问道:“娇娇,你爱过?我么?亦或是,在乎过?我么?你是不是在乎过??”
喻姝挣开他的手,扭头不吭声,看向别?处。
他忽然就急了,也不再?逼问她爱是不爱,两?手又紧紧钳住她肩头,迫切地注视:“那你想?不想?活着?嗯?告诉我,想?不想?活着?”
第64章 世道
“我......”
喻姝警惕地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他最终笑了?笑, 松开手。喻姝的肩膀被抓得酸痛,她活络筋骨,古怪地看他。
魏召南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瓷瓶, 拔开木塞, 往掌心倒出一粒棕黑小丸。
她立马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转身就跑。可是他先一步拽住她的手,把?人强行拽到跟前。
魏召南圈住她腰身,一手牢牢扣死她两只细腕。她力气还是太小了?,根本无法挣脱。
“不要......不要......”
他捏着药丸想给她喂下, 喻姝拼命摇着头。他试了?好几次,她都不肯吃。
魏召南没有办法, 见?墙角有麻绳, 便?拿来捆住她的手。他把?她抱到桌上,一手掰开她的嘴, 把?药塞了?进去。
药味辛辣, 她被呛得双目发红,忍不住掉眼泪。他忽然也觉得酸楚, 自己这样真?是混账。魏召南喉咙哽咽, 咬着牙,把?人拢在怀中,轻轻拍她的背:“好娇娇,睡一觉吧, 一觉醒来就能出宫了?。你不是想回扬州吗?很快就能回去了?......”
喻姝渐渐觉得脑袋昏沉,仍使劲推着他, 喃喃:“你疯了?......”
“嗯, 我疯了?。”
他低头亲她的脸,“不过很快, 你也见?不到我了?。”
他说着说着,只觉得好难过。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多好的诗,这句话,该是我跟你说的。”
他搂着她,与她额头相抵。仿佛数万年走来,山石不移。他握着她还在推搡的手,附到耳边,低声?道:“你回扬州后,重?新找门亲事吧,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有时候真?是好恨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杀了?你么......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哪怕这次,我要杀出条血路,他才肯放你走......”
渐渐地,喻姝听不清他的声?音了?。
有一条很黑很长的路,总要一个人走很久。她就在混沌中这么往前走,没有目的,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在何处。
这里很黑,什么也看不清,她只凭着感觉知道,脚下有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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