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了?”唐言章开口。
“嗯,阮澄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
“说了些什么?”
“问你的近况。”洛珩侧过身从唐言章身边经过,“她说还没来得及回来再和你叙个旧。”
“这孩子。”唐言章有些无奈。
“她一直是骗你的。”洛珩开口。
唐言章有些发怔,眸光凝在洛珩平薄的唇峰上,片刻,又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洛珩声音不大。
“阮澄她之前从来没有对我展露过任何…超过友谊范畴的情感。是那次艺术展她看到你了,才故意做出那些动作。”
她的手轻飘飘地搭在衣柜抽屉上,眼神随着细小尘埃放远:“虽然我没有仔细问,但是你能找到我,应该也和阮澄有关吧?”
唐言章缄默。
仔细一想,她会去翻起朋友圈,确实是因为某个指向很明显的原因:李云转发了阮澄那一届,专门要她拍照的毕业纪念视频。
而她也记得,在李云那条视频的上面,正正好就是阮澄发的,特地露出洛珩手背的那几幅画。
唐言章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当一件事情有了线索,接下来的一切举措似乎都能得到一个她此前从未想过的答案。
“她都是故意的。每一句话,每个我们都在场时候的动作,只是为了让我们和好罢了。”洛珩眨眼,“唐老师,其实很多年前,我从看到阮澄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喜欢你了。”
唐言章有些不是滋味地闭上眼,潸动的睫毛似乎与心跳同频,都是一样的颤抖。
“你又为什么和我说这些呢?”她哑声。
她不会无动于衷,但事实摆在现下这个环境里,她只觉自己很难再去深一层思考些什么。痛意麻木又清晰,临别的话语像刀刃,哪怕洛珩什么都没说,都在分秒剐蹭她的血肉。
“……唐言章。”
洛珩的声音轻若叹息。
她搭在抽屉上的手收了回来,退后半步将她摆放在墙角处的行李箱拖到身边。
窗外的光隐约,透过画架,又照着尘埃浮动。
洛珩逆着光,所有声音归于沉寂,只剩彼此的呼吸挤在这方小小的卧室里。
她带着行李走到了玄关,不经意间磕碰到摆放着的玻璃瓶。瓶声叮当作响,唐言章跟在她身后,纤长的手指按住那些嗡鸣的噪音。
“东西都收好了?”
洛珩的笑在大多数时候总是会带些咄咄逼人的意味,而今天也不是多晴朗的天气。唐言章走到她身前站定,又微微仰起头去摸她发梢。
“照顾好自己,小珩,无论阮澄喜欢的是谁,我都希望…都希望你能幸福。”
年长者到底还是盖不去哽咽。
“不用送了,太麻烦了。快去再睡一会儿吧,眼睛还红着。”
她的指尖又游走到洛珩的侧脸,后者阖眸,她又隔着眼皮轻轻触碰到她眼睛。只是与想象中不同,女人的眼球在高频率地颤动。
她在紧张吗?
被悲恸压到麻木的思绪终于在这一刻回笼了理智。唐言章呼吸放缓,脑内将刚才洛珩的神情动作与话语再次细细过了一遍。
……
她后退,脚步急得甚至有些踉跄。
唐言章总是能,总是可以捕捉到那么一点洛珩藏在未完话语后真正的意思。她的小课代表,从来不喜欢把事情做绝,无论是什么事似乎都会给她留一些选择和退路。
她怎么错过了这么明显的暗示。
想被引诱的瘾君子,唐言章甚至连深呼吸的准备都还没做好,就已经动作比身体快,在理智归拢的前一刻拉开了那方小小的抽屉。
存折?画作?心结所在的锚点?或者是日记,长篇累牍的控诉,那些合同,甚至还想过会不会是结束生命时准备好的药物。
无数的念头在一瞬间宛如走马灯,满满当当塞满了她的思绪。
洛珩,如果你真正的心结是藏在了这里,老师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开的。只要你肯告诉我…只要你愿意……
唐言章伸手,往阴阴暗暗的凹槽里探。
光线沉沉,老旧的木质抽屉在嘶哑的声响中只扬起了一些尘。
里面也只躺了一把落灰的小鹿钥匙。
“…洛珩?”
“我灵感枯竭有一段时间了,去西北采风,一方面是想给自己放个假,另一方面也是想去找找灵感。”
“嗯…我知道。”
“所以…唐言章,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这世界上又有多少询问是真的存有考量。大多数的发问求的也不是准确答案,不过是想借着提问去试探一下对方的想法。
所以她想,洛珩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也不需要另一个答案。
人这一生又能有几次刻骨铭心的爱慕,平凡而碌苦的每一天里,她们又能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
留不下的。
她们只会拖着残破身躯,在时间这条不能回头的延伸轴上,一遍又一遍地彼此靠近,无数次地尝试相拥。
或许会痛苦,或许会失败,又或许根本没有结局。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的归处就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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