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在蒲团上打坐,听着掀帘声,竟连眼睛抬都不抬一下。于他身前是一盏孤寂的青灯,还不等郦酥衣开口询问,对方竟直接道:
“这位施主,请您快些离去罢。贫僧这里没有施主您想要找的东西。”
闻言,郦酥衣不由得一怔,下意识问道:“大师知道我是谁?”
对方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莲花宝座拜了一拜。
“镇国公府,沈家二公子的夫人,郦酥衣郦施主。”
分毫不差。
郦酥衣在心底惊了一惊。
轻雾弥漫,佛香阵阵,身前胡须花白的老者也终于睁开眼。
二人对视的第一眼,郦酥衣只觉得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一跳,对方的眼神沉寂,像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海,平静海面下却汹涌着世人无法察觉的微澜。
郦酥衣被那眼神所震撼到,不禁也跟着他双手合十,朝菩萨香恭敬地一拜。然,就在她欲开口时,对方却仍道:
“恕贫僧无法解答施主的问题,还望施主请回。再等上少时,雪便要下大了。”
今早来时,车窗外的天色便是阴沉沉的。
见智圆大师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是临走之时,对方忽然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郦酥衣看不大懂,只能循着他的话撑起伞,朝国恩寺外走去。
庭院里果真下起了雪。
不过转瞬之间,原本轻悠悠的雪粒子瞬时变成了一片片鹅毛,自天际簌簌飞下。原本昏黄的霞光霎时跳入云层,眼前变成一片幽深的乌黑色,郦酥衣抓紧了伞柄,独处于这荒山野岭之间,忽然感到几分害怕。
玉霜这丫头不知到何处去了,还没有回来。
雪越下越大。
天色也越来越黑。
黑到她逐渐看不清前行的路。
此处不比山下,山路崎岖,更没有灯火作为照应。雪片簌簌飘下,将郦酥衣的伞檐压得愈发低垂。不等她将手中的伞柄重新撑起来,迎面扑来一道阴冷的狂风。那风势来得万分凶猛,拍打在郦酥衣身上,直接将她手中挡雪的伞打翻!
她吓得叫了两声,伞柄就这般脱手,扑通通地随风滚下,一头栽到悬崖之下。
所幸她及时止住脚步,只差一瞬,就只差一瞬,她也要随着那把伞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不。
即便她止住了脚步,困在这里一整夜,她也是会死的。
她会被冻死,被饿死,山上风雨侵蚀,她会被横空掉下来的怪石砸死。
不成,她不能困在这里,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救成宋识音,还没有带母亲过上好日子,更没有搞清楚沈顷身上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她必须往前走,必须冒着这风雨,走出去。
冷冰冰的雪片,化作锋利的刀刃,似乎要将她的脸颊划烂!
郦酥衣就这样,艰难地往前走着,可眼前太黑太黑,这风雪着实太大了。雪水淋落在地,稍有不慎她便会打滑,如若她当真死了,如若她今日真的死在这里,怕是在这风雪的掩埋之下,都无人能发现她的尸体罢。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四肢变得僵冷,原本温暖的身子逐渐脱了力,自心底里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
绝望与风雪一道,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生存的火苗逐渐吞噬。
也就在这时,在她将要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原本空寂的山林间,忽然响起一道挥鞭之声。
“驾!!”
“酥衣!”
原本空洞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一抹雪白的亮色。
听见呼唤,她艰难地睁开眼。只见男人衣袍随风猎猎,在看见她后,立马飞速扬鞭。
“酥衣!”
男人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几乎是同一瞬间地,二人身前那桩粗壮的树干被大风吹倒,从另一处的山崖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将他们眼前封锁得严严实实!
就差一瞬,就差这么一瞬。
还好他没有来晚。
沈顷双膝跪地,牢牢护着怀中身体僵冷的少女,一手又“唰”地解开身上厚实的雪氅,扑在她的肩头。
“别怕。酥衣,别怕。”
适才他一路赶得急忙,甩开了身后所有人,也顾不得撑伞了,就这般冒着风雪,一路淋了过来。
他的衣肩被雪水浸湿,原本浓密的眉睫之上,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可即便如此,他却浑然不觉身上的寒意,用火热的胸膛,紧紧护着身前的少女。
“别怕。”
幽幽兰香拂面,他的声音落入耳中,无端令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郦酥衣忍不住朝那温暖火热之处,又贴紧了些。
对方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撑着,以绣着兰花的衣袖替她遮挡眼前的风雪。
嗅着那道兰香,郦酥衣抬了抬眼皮。
“沈顷……”
她唤得很轻。
对方的回应分外有力量:“酥衣,我在。”
少女靠在他怀里,仰了仰头。
于这一片漆黑寂静的深夜中之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加剧的心跳声,看见漫天飞雪之下,对方那张光洁坚毅的下颌,和那一张温柔俊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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