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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兰蘅推门而入时,孙氏身侧的婢女正将林夫人两臂按着。后者发髻上原先那根金簪已然不见,衣襟微敞着,无助地跪在地上。

听见门响,众人循声望了过来。

只一眼,便看见站在一片霞光中的沈顷沈世子。

孙氏面色一白,正执着金簪的手一松,簪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世……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他如今不正在郦酥衣房中,与她卿卿我我、郎情妾意么?

因是他逆着光,孙氏看不大清楚来者的脸庞,自然也看不清他面上此时是何等神色。

即便看不大清。

但孙氏却莫名感觉一阵凉意正顺着脊柱往上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往后倒退了半步。

“沈顷”并未上前来扶林夫人。

他睨着那两名同样面色煞白的婢女,冷声:“松手。”

婢女这才后知后觉,忙不迭将林夫人从地上搀扶起。

于这一片慌乱中,有婢子手上不禁用了些力,林夫人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轻轻一道抽气声,就如此清晰地落入沈兰蘅的耳中。

他目光定在林氏手臂之上。

明明是寒冬腊月,屋内取暖的炭盆却很新,其中的炭火并未燃烧多少,让人一眼便瞧出来——炭盆是新置的,炭火是往里面匆匆添加的。

一切都是表面功夫,为的,便是糊弄沈顷与郦酥衣。

林夫人的衣袖有些长,明显不合身。

沈兰蘅眼中闪过一道精细的光。

下一刻,他竟道:“掀开。”

孙氏:“世子爷,您说什么?”

“把袖子掀开。”

孙氏先是一怔,而后立马想到了什么,忙不迭道:

“世子爷,这怕是不妥……”

沈兰蘅第三次道:“掀开。”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

孙氏及周遭女使的面色皆是一僵,迎上沈顷冷冰冰的目光,不可置信——

不是说沈世子性子温和,彬彬有礼,从不对人动怒的么?!

日影穿过窗棂,倾洒在林夫人的衣袖上。

婢女战战兢兢地将她的袖口掀开。

只见林氏原本遮掩的袖摆之下,一条条,一道道,红紫交织着,竟都是……

鲜明的鞭痕!

沈兰蘅眸光兀地一沉。

孙氏又往后倒退了半步,靠着墙角,目光瑟瑟地看着他。

她眼见着,男人弯下身,拾起地上的金簪。

他的手指很是修长漂亮,像一块干净的玉,在金簪的映衬下泛着青白色的光泽。

沈顷拾了金簪,朝她走过来。

他的神色很冷淡,眼神中甚至没有愠怒之意,却莫名让人感觉到畏惧。孙氏完全吓傻了,就这般任由他牵过自己的胳膊、掀开自己的衣袖。

有钝器划破肌肤,温热的液体顺着女人光滑的手腕流淌下来。

孙氏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疼痛。

她惊叫出声:“世子、世子爷!您这是做甚?您——”

锋利的金簪再度刺入她的手腕!

一道一道,一条一条,孙氏手腕上的划痕,与林夫人手腕上的鞭痕渐渐重叠在一处。孙氏叫得惨烈,周遭下人畏惧着沈顷,皆不敢上前。

林夫人腕间的鞭痕共有五道。

沈兰蘅神色恹恹,紧攥着孙氏的手,一道一道地将那些伤痕追补回来。

终于,他“啪嗒”一声,扔掉了那支鲜血淋漓的簪。

孙氏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泪眼模糊中,她感觉身前的男人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手,语气淡淡的,挑眉问她:“记住了?”

她已哭不出声,更说不出来话,嘶哑着嗓子:“记、记住了,记住了……”

沈兰蘅走出院时,郦酥衣恰好迎上来。

她跑得匆忙,似乎听见方才这边的喧闹声,面上挂着担忧与焦急。

郦酥衣未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未曾设防,一头栽入他怀里。

“沈顷,我母亲怎么了?”

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她口中唤的是“沈顷”。

沈兰蘅的眸光变了变,一个念头自他心底生起。

于是他温下声,语气和缓地同她道:“岳母没有出事,她如今已歇息下了。”

她还是不放心。

郦酥衣侧了侧身:“不成,我还要去看看……”

男人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连我也不放心么,我适才看过岳母大人,她方歇息下。乖,我们不要去打扰她。”

正说着,有丫头自房内走出来,她接过沈兰蘅带着示意的眼神,同郦酥衣道:“世子夫人,老夫人已经喝罢药睡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可以同奴婢说。”

郦酥衣转过头,看着男人唇边温柔的笑意,想了想,终于将心中的戒备。

天色将晚,他们应当回沈府了。

心想着他是沈顷,郦酥衣极自然地牵过他的手。

她的动作太过于熟稔,也太过于亲昵。

沈兰蘅低下头,看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步子顿了顿。

“怎么了?”

郦酥衣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男人勾了勾唇,低低笑了笑:“没什么。”

郦酥衣紧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闺阁。

“你方才不在,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待离去时让婢女捎给母亲。这部分是给母亲的,这部分是给父亲的……还有这个,是我绣完的手帕,想送给你。”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转过头,正迎上他那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郦酥衣的手“啪”地一松,往后倒退了半步,声音微惊:

“你……你不是沈顷。”

他不是沈顷。

他是沈兰蘅!

此时还是黄昏,他怎么就出来了?还有,还有沈顷的银镯呢?那道士给的镯子怎么并未将他锁在里面??

郦酥衣惊慌失措,望向男人腕间正泛着银光的手镯。

沈兰蘅盯着她,目光又转向那一方素帕,声音愈冷:

“想送给谁?”

是送给沈顷,还是沈兰蘅?

她未应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小腿却磕到床脚。

窗牖未掩,沈兰蘅踩着满地的霞光,走过来。

“夫人是想要送给谁?”

不等他话音落,忽然,男人眸光闪了闪。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伸出手,放在郦酥衣的唇上。

——她原本鲜艳的口脂被蹭掉,诱人的唇瓣,此刻竟有些发肿。

难怪。

难怪,他今日“醒”来时,竟有那样奇怪的反应。

他还疑惑,沈顷今日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竟有几分头晕目眩。郦酥衣眼睁睁看着,身前之人眸色一沉,只一瞬间,男人的眼底竟汹涌出令人不战而栗的寒意。

沈兰蘅沉下声,眸光阴森,逼问道:

“郦酥衣,他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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